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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究竟是哪一种冷酷无情的女人?

  在她心中,他苏秉修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当初她一句话便强要他娶她,丝毫不顾及他个人意愿,而现今,当他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时,她同样不顾他个人意愿便强要他娶妾。

  这算什么?这究竟算什么啊?

  她以为她是个公主,是那高高在上、受尽众人崇仰敬慕的天星公主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行事如此不顾他人吗?

  她终究是个自私的女人,一点没变!

  他是傻子才爱上她,是傻子才被她耍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你要我娶是吧?”他恨恨地瞪她,冷冽话语一字字迸落,“我就娶,小蝶也好,其他女人也好,你要我娶谁我就娶谁。这样行了吧?你满意吗?”

  她身躯一颤,美颜微微泛白,不发一语。

  “告诉我你满意吗?”他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

  “我……满意。”

  “很好。”他咬牙,拼命克制心底气苦狂怒,转过头面对对这一切发展似乎目瞪口呆的皇帝,“微臣谨遵圣旨,容臣告退。”

  语毕,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大踏步离去,留下御书房内思潮起伏的两人。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天星。”

  半晌,皇帝收回凝住苏秉修挺直背影的眸光,落定女儿在他离去后,一张愈发苍白的清丽容颜。

  她看来像是拼命力持镇静,细白贝齿紧紧咬着菱唇,紧紧地,不肯放松。

  皇帝几乎担心她会在那弧度优美的唇上咬出血丝。

  他不禁叹气,“看来苏爱卿很生气。”

  李冰默然不语。

  “你真的想要他娶另一个女人?”

  她身躯一颤,凝向父皇的眸子空白迷茫,仿佛凝望的是另一个时空。

  “反正他终究要娶的。”她静静一句,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可是不必是现在。”

  “我宁可他现在就娶。”

  “为什么?”

  李冰沉默半晌,“这样即使我走了,他受到的打击也不会太大,白姑娘会好好照顾他。”她说着,语气空灵。

  皇帝听得心痛无比,“天星!你——”

  “他生气也好,恨我也好,我不愿他因为我的死而痛不欲生。”

  “别这么说!”皇帝蓦地一阵心慌,语气急促,“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父皇,难道您要天星自欺欺人吗?”

  李冰只是这么淡漠一问,便逼得皇帝无话可说。

  是啊,难道他还要天星自欺欺人吗?从她第一回发病以来,不仅御医对她的神秘病情束手无策,他私下亦寻访了几位名医,两天前进宫替她把脉,一个个也都摇头叹气、不知所措。

  脉象正常啊,他们异口同声道,实在搞不清楚天星公主病从何来。

  问他们是否她体内有寒气胶着?像是有,又似没有,七嘴八舌,争论不定。

  除非找到当年那位真人,否则就算找来一百个名医也只会得到一百种不同推论。

  可真找到了他又如何?当初说无药可治,说天星一旦寒气发作,便离死期不远的不就是他?

  看来是束手无策了,而似乎早料定结果如此的天星倒是坦然接受事实,乘势提出要苏秉修娶妾的建议。

  她说不想令他在她死后孤单一人,宁可现在先逼他娶妾,淡化对她的深深爱恋。

  她说宁可他气她恨她,不愿他因爱她而痛不欲生。

  她说得如此冷静坦然啊。

  问题是——她真能如此放开心怀,真能甘心?

   ※  ※ ※

  她当然不甘心,当然无法轻易放开心怀。

  但不甘心又如何?天意如此。

  天意令她身染怪疾,令她命不久长,寻遍名医亦无法诊治,她又能如何反抗,又能如何不甘心?

  李冰在心底告诫着自己,拼命想说服自己,压下满心委屈郁闷。

  她拼命想克制的,尽了全力要自己但然接受这一切。

  可她还是不甘心啊。

  秉修现在对她真的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比两人刚刚新婚那段期间还要冷淡,还要无情。

  她明明知道为什么,明明郁积了满腔苦楚,却只能强忍,不敢轻易发泄。

  她只能任由他躲着她。任由他对她不理不睬,任由他即使不小心碰见了她,也当她草木一般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原来被人视而不见的感觉如此难堪痛苦,尤其那人还是自己最心爱的人。

  原来情爱不一定只有甜蜜,也会让人如此强烈痛楚。

  即使两情相悦,也不保证一切圆满幸福。

  她只是不想让他在自己死后伤心欲绝啊。可为了不令他以后伤心,便只好令自己现在伤心。

  她好痛苦。

  可痛苦的人不只她,秉修也同样痛苦。

  她知道的,她看得出,那对她无穷的愤怒与恨意其实导因于对她的深深爱恋。

  他爱她,所以不敢相信她竟命令他再娶他人。

  他以为她不爱他。

  她是爱他的啊,怎会不爱?她也明白他爱她,就如同她对他一般浓烈。

  可他愈爱她,她便愈觉得对不起他,他愈对她情深一往,她就愈深深歉疚。

  她不该令他爱上她的,不该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想要人爱她疼她,便拉他下地狱,承受这非常人能堪之痛苦。

  她错了,错了!

  她不该让他爱上她,宁可他恨她。

  这样也好——他愈恨她,愈能逐渐收回对她的满腔爱意,有朝一日当她死了,他仍旧能好好地活着,快乐而幸福地。

  白蝶能为他带来快乐幸福的,她相信。

  她这样做是对的,这样的痛苦是值得承受的……李冰合上眼睑,心底反复回,一遍又一遍地坚定自己的信念,一遍又一遍。

  直到心脏抽紧得不能再紧,而冰凉的泪水占据了整张容颜,她仍执意如此。

  “何必如此自苦?”低哑的嗓音扬起,拂过李冰耳畔。

  她身子一颤,僵凝了好一会儿,方举袖拭泪,接着缓缓旋身——立定她面前的,正是当今太子,嵌在脸庞上的黑瞳炯然有神,绽着逼人神采。

  “皇兄怎会在此?”对那个突如其来现身的英挺男人,她纵然感到讶异,神色仍丝毫不变,只奇怪一向果决自主的竟也来到这座合该只有信徒造访的清静古刹。

  “你问皇兄为何来此,那你呢?”太子并不正面回答她的疑问,锐眸扫了一眼古刹杏无人影的庭园,重又凝住她,“我一来,便听住持说你大驾光临,因此为你屏退了其他香客,要不是我拿出令牌,证实自己的身份,他还不肯让我进来呢。”

  难道皇兄竟是微服出宫?

  李冰一愕,凝神细看,果见太子虽仍衣饰华贵,却是平民打扮,身边只跟着一名贴身黑衣护卫。

  怪不得他自称“我”,而不是“孤”了。

  “皇兄为何要微服出宫?”

  “听说这里神佛灵验,来许个愿。”太子淡地回答,“不想惊动人。”

  “许什么愿?”

  “没什么。”太子忽地眸光一飘,仿佛有意回避她问题。

  “求一个人平安而已。”

  求平安?特地来到这座听说很灵的古刹来求?

  想必是皇兄相当重视的人了。

  李冰心中了然,口中却不再多问,只微微颔首。

  半晌,太子重新开口,语气又是掷地有声,“我来许愿?

  那你呢?一个人悄悄躲在这儿伤神?”他凝定她,“这不像你,天星。”

  她闻言只是微微一扯嘴角,像是淡嘲讽他,更像淡淡自嘲,“皇兄又了解天星是怎样的人了?”

  “我是不大了解。”他仍冷静,没有因为她的嘲弄影响情绪,“可你从前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伤,遑论还一个人悄躲着哭了。”

  “我没哭。”

  “是吗?”

  “没。”她倔强地否认。

  “你说没就没吧。”太子毫不在意,“我只好奇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跟你一样,许愿。”

  “许什么?”

  “一样,求人平安。”

  “求谁?”

  “我方才有逼问你吗?”

  “没。”太子黑眸一闪,嘴角奇异地弯起一抹笑弧,“你是没问。”

  “那你也别多问。”

  “可我猜到了。”他淡淡地,有意无意地提起,“你是来求秉修平安吧。”

  她咬唇,不语。

  “是吧?”他不肯放松。

  “是又如何?”

  “你求在你死后,佛也能保他平安快乐,是吧?”

  她身子一颤,倏地扬起眼睑,“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你快死了或你为他祈福?”

  她咬牙,“你怎么知道我快死了?”

  “我不蠢。”太子淡淡指出,“听说父皇这阵子为你寻遍名医,心焦如焚,稍稍思量也就猜得出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不愧是未来即将执拿大权的人物,果然聪明心细。

  “关于那个你天生寒气身的传言,我也听说了。”

  “哦?”

  “你真相信那种无稽之谈?”

  “不相信又如何?”她淡漠他说,“事实上的确没人治得了我。”

  “为什么不试试?”

  “怎么试?”

  “找出当年那名真人啊。”

  “找出了又如何?是他说没法可治的。”

  “胡扯。”太子撇撇嘴,神情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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