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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附近,根本没有一名唤做乔令羽的人物。

  怎么可能呢?他们俩原就是在京城初遇,贤弟也一直自称是长安人氏,怎么可能他寻遍了这附近方圆百里,就是找不着他的踪影?

  他究竟上哪儿去了?

  但找着了又怎样?每每在借酒浇愁的时候,夏停云会嘲讽自问,找着了令羽又如何?向他道歉,责导自己不该支他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是——

  一个不成形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神智一凛,用力甩头,不管冒险让那个念头成形。

  他怕,怕那念头一成,他便再也甩脱不掉,真正成了世俗不容的罪人了。

  可就算现今,他的行止也未必能令世俗接纳,至少从小养他、教他的老父就大大愤怒。

  “我说你这个不成材的小子!有空在这里喝酒怎不快快给我起来去办正事?”

  夏停云歪斜着眼,透过朦胧酒雾认清老父一张发县政府苍白,却仍虎虎含威的脸庞,“爹。”他喊一声,接着打了个酒嗝,“就因为正事都办完了,我才在‘怡然亭’喝喝小酒嘛。”

  “你这叫喝喝小酒?”夏安国虎目一瞪,锐利的眸光扫过附近十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他这儿子一向自傲千杯不醉的,今日竟然喝到醉眼朦胧,可见不知灌了多少黄汤下肚。他摇摇头,愈想愈气,猿臂一伸夺过儿子抱在怀中的酒坛,用力一摔,陶瓦碎裂的声音让夏停云迷茫的祖籍忽地一醒,“不准再胡灌黄汤了,给我办正事去!”

  “什么正事啊?”

  “什么正事?!”夏安国吹胡瞪眼,拉高嗓音,“你这不肖子存心气死我是不?都回来三、四天了,皇上也见了,太子也谈过了,你还有借口说自己很忙,没空理会自身俗事?还不快快去把我的好媳妇给求回家来!”

  “好媳妇?”夏停云皱皱剑眉,好半晌不明白老父指的是谁。

  “乔翎啊。那个一过门就被你丢在家里不顾的媳妇儿!”夏安国嗓门更大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她被你气得派了她的贴身丫鬟冒充本尊,独个人就随后跟你下江南去了吗?”

  是啊!夏停云这下总算想起来了。

  那个乔翎仿佛是命丫鬟月牙儿假冒了她,耍得他的好友李琛团团转,一直以为自己爱上朋友妻自责不已。好不容易前阵子将月牙儿娶过门了,两人却又有了误会,现在李琛也是四处寻找爱妻下落,弄得一个总是神采照人的翩翩公子现今却憔悴不已,面目含忧。

  可见女人果然不好惹,事情一旦牵扯上她们终归是麻烦!

  一念及此,夏停云心口又是一痛,不禁摇摇头。

  其实岂只女人麻烦,男人不也一样?像人自己与乔贤弟,不也纠缠不清?总之,事情一扯上情爱就是无端烦恼,无限愁闷啊。

  “听亲家说,乔翎像是找不到你,现在已经回娘家去了,经常一个人躲在闺房里,闷闷不乐。唉,她肯定还在为你新婚夜抛弃她这回事生气。”夏安国重重叹气,想起这回事还是大觉对不起亲家乔英。“就算老爹求你吧,你去乔家请个罪,把我的好媳妇给带回来吧。”

  “把她带回来?”

  “是啊,难不成你要她一辈子留在娘家?”

  “这……也未尝不可。”

  “什么!”夏安国怒瞪儿子,嗓音一变,气得浑身发颤。

  夏停云倒反而像酒醒了,神情镇定,炯炯星眸清明澄澈,“如果爹不反对,儿子倒想不如干脆撤了这门亲事算了。”

  “你,你说什么?”

  “我们尚未洞房,那乔翎也不算真正嫁给了我,与其成了亲两人皆是心不甘情不愿,不如现在就撤了这门亲事。”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夏安国花眉紧骤,气得几乎吐不出完整的话语,“亲事岂是你说撤就撤的?当初人家也是三媒六聘,风风光光进了我们夏家门槛的,全京城人都知道这回事了,你现在撤婚,教我们双方面子往哪儿摆?”

  “如果爹只是顾虑面子的话,这一点儿子已经跟太子殿下商量过了,他答应宣告我与乔翎的婚事只是个幌子,为了秘密行事捉拿叛国贼掩人耳目……”

  “什么掩人耳目?你以为大家会相信?”

  “反正百姓们也只爱听个故事,就随便编个精彩绝伦的吧,谁也不会追究合不合理。”

  “你你你……这样怎对得起你娘子?”

  “乔翎吗?她若是有一点骨气的话肯定也早已恨透了我,未必肯回咱们夏家来。”

  “谁说不肯?你只是替殿下去江南办事嘛,她不会怪你的。”

  “怎么不怪?她合该怪的,不可能到了这地步还能不怨我、恨我。”夏停云忽地激动起来,只觉一股气憋在胸口。

  该死的!除非她是个草木人,又或者一向逆来顺受惯了,否则他故意挑新婚夜不告而别,回来京城后又死不肯上乔府找她,故意当没她这人存在的冷漠态度谁受得了?不怨恨才怪!她就该怨他,就该恨他,就该有一点傲气主动要求解除这桩可笑的婚姻。

  她为什么毫无反应?为什么还不派人前来要求解除婚事?

  莫非她还真等他前去负荆请罪?

  该死!他根本不想负荆请罪,根本不想结这个亲,根本不想娶一个女人回来供在家里!

  他——只会伤透她的心啊,她难道还不明白?

  “爹,你们这又何必?为何硬要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徒增苦痛啊。”

  “你说这什么傻话?什么两个不相爱的人?”夏安国眉一挑,心一凛”顿时狐疑起来,“莫非你这小子在外头另有心上人?”

  “我——”夏停云一窒。

  能说吗?能告诉老父吗?他是有心上人,那人还是他这一路上最亲最疼的好兄弟,是个男人。

  他能告诉老父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有断袖之避吗?他肯定受不了的!

  “说啊!你这浑小子!别事到临头畏畏缩缩的。”

  “儿子——是有一个喜欢的人。”

  “是谁?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摇摇头,“爹就别多问了。”

  “为什么?”

  他默然,紧紧咬住下唇,好半晌,方长长吐出沉重叹息,“总之我与他——今生无缘。”

  “既然无缘就别多想了,顾及眼前身边人者正经。”

  夏停云明白老父指的是乔翎。

  他摇摇头,怅然道:“可儿子已决定此生是爱定了他,再容不下别人了。”

  “什么?”

  “我求你饶了我吧,爹,别逼我日日面对一个不爱的女人,我只会伤害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给她幸福。”

  “你说这什么傻话?什么爱不爱的?”夏安国简直不知如何说好了,“那个李琛小王爷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人生嫁娶,还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来的情爱?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究竟胡想些什么?”

  “儿子从前也这么想,可现在才发觉这世间原是有真情至爱的,只相爱两人未必能长相厮守而已。”夏停云话语沉痛,眉宇间锁着浓浓忧郁。

  “老天!瞧你这副模样,跟个娘儿们似的!”夏安国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下去了,他一向阳刚的爱子什么时候也满口情爱、呕心肉麻了起来?他深深呼吸、极力调节着频率,好不容易才能稍稍回复冷静,“如果乔家人主动要求撤除婚事我无话可说,否则你就给我乖乖上乔家去好好道歉,替我把好媳妇平平安安带回来,要带不回来,咱们这场父子就算白做了!”

  “爹——”

  “还不快去,难不成你真要气死老父?”

  “我——”夏停云蓦地胸口气闷,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刹那间只想仰天长啸。

  要他上乔府负荆请罪,带回一个他根本不想要的女人?

  他做不到啊!

  第十章

  他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还不来带她回夏府去?

  他回到长安都已经四天了,该办的事情早该轩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上乔家来见她一面?

  莫非他真不想要她,不想要自己迎娶过门的妻子?

  他——究竟当她乔翎刘什么了?

  他当她什么也不是,他在乎的只是他乔贤弟,他动心的地象是一个男人!

  一念及此,乔翎不觉烦躁起来,正流畅抚着的琴弦竟断了一根。

  她怔然,瞪着那根松驰开来的琴弦。

  弦断了——是凶兆吗?或是有其他意涵?

  是关于谁的?月牙儿吗?嫁给李琛又黯然出走,现今下落不明的月牙儿出了什么事吗?或者是关于停云,他现在可还安好?

  关心即乱,再无法弄弦抚弦,乔翎只得站起身来,剪剪双瞳透过窗扉凝向户外一片蔚蓝的天空,怔怔望着飘浮过其上的几朵云彩。

  夏风习习,该是让人心舒爽的好天气啊,为何她会忧烦至此?

  想来想去都怪那个夏停云,是他害得她镇日郁郁寡欢;失去好友月牙儿的音讯已够她烦恼,偏还添上一个不解风情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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