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划的?她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伤口浅浅的,应该不严重吧。”她抬眸迎接他阴惊的目光,勉力微微一笑。
“不行啊,还是得处理一下。”刘品薇插口,拿过一方洁白的手绢,“先把血擦干净。”
她正想动作,夏停云却忽地比了个手势,“我来。”
“好吧。”刘品薇点点头,将手绢交给他。
夏停云接过绢帕,一手轻轻固定雉鬓边的散发,另一手则轻轻按上,柔柔地替乔翎清去面上血痕。
乔翎紧绷着身子,不敢任意移动分毫,这样奇异的亲密让她一时之间仿佛连呼吸也不会了,只觉心儿怦然直跳。
“伤口不深。”他一面擦拭一面说道。“会痛吗?”
“不会……”
他点点头,片刻,伤口附近的血丝已然擦拭洁净。他转而凝定她黑玉瞳眸,好一会儿,终于冷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她一怔。
“我不是要你离开扬州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提高音量,语气跟着严厉起来。
她眉头一紧,想起他昨晚曾对她的厉声呼喝。“为什么我必须听你的话?我高兴到哪里是我的自由。”
他瞪她,“你差点小命不保。”
“可若不是我在,刘姑娘就危险了。”她顶回去。
“你——”他依然瞪着她,片刻才道:“没护好她是我失算,幸亏有你。”
“看吧,我还是有用处的。”她微微得意。
“可是你还是必须离开这里。”
“为什么??”她忍不住失望,“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不可?”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他反驳道,“你不是说不希罕跟着我吗?”
她一窒,“就是要跟着你怎样?反正我现在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想留在这里帮忙!”
夏停云闻言一愣,“你知道事情真相?”
“嗯。”刘品薇忽地插入,“她都知道了。”
他转头瞪她,眸光锐利,“你告诉他的?”
“她自己猜出来的。”刘品薇微微一笑,“她听见了我跟周祈的谈话。”
“你都听见了?”夏停云回首望向乔翎,俊朗的眉不愉地拧着,“听见多少?”
“没有全听见,但足够我自行拼出一切了。”乔翎热切地告诉他,“我知道你们并非要谋反叛国,相反的,是为了引诱威毅侯自露马脚。”她顿了顿,“你们早在很久以前就掌握威毅侯想谋反的消息了吧?会等这么久才采取行动,也是为了他召集了所有意图对朝廷不利的反叛人马,然后再依据他提供的名单,乘机一举铲除。”
夏停云凝望她片刻,似乎颇惊讶她竟能以这么少的资料拼凑出这么完整的谋略过程,“你很聪明,乔贤弟。真的很聪明。”
“那么我能帮你们吗?”她深吸一口气,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我想帮忙——你知道我能帮上忙的。”
“你知道这件事不是儿戏,弄不好会送命的。”他语气仍然严厉。
“我知道。”
她毫不在乎的模样似乎激怒了他,再次拉高声量,“我不想你无缘无故牵扯进来,毕竟这不干你的事。”
“我已经牵扯进来了。”她干脆地反击,“方才那个黑衣人也跟我交过手了。不是吗?”
“我没办法分神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她微笑,“我可以照顾自己。”
“是吗?”他忍不住讽刺,“你似乎忘记了,方才要不是我救你,说不定你早就丢了小命。”
“我——”她瞬间无言。
还是刘品薇替她解围,“算了,停云,就让她加入吧。”她语音温和,“就像她说的,就算我们要她置身事外,她也已经牵扯起来了。”
“品薇!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这是事实啊。”
夏停云瞪视她好一会儿,终于闷闷丢出一句,“好吧,随便你们。”他接着转过锐利鹰眸凝住乔翎,“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又遇到生命危险,我可没空多管。”
他说得绝情,乔翎却毫不在意。
她只觉欣喜莫名,唇边跟着漾开微笑,“放心吧,夏大哥,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没有说话,仿佛无奈地凝望她好一会儿后,忽地转身,“品薇,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得找个地方安置你。”
刘品薇点点头,“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派来的刺客?”
“我想大概是威毅侯吧。”
“威毅侯?他为什么要派人行刺我?”
“我认为他应该只是想吓吓你,不至于敢对你怎样。”夏停云解释着,“他知道你是殿下的女人,吓你只是希望你离开扬州,好让周祈对你死心。”
“可是我不能就此离开。”
“我知道。”他微微颔首,“周祈还有些用处,我们还得靠你去此诱他帮忙我们。”
“是不是趁威毅侯去参加明天的会议时,让我约吉祈出来见面?”
“嗯。我们现在先想想该怎么做——”
于是,三个人开始低声密议起来。
第七章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唉,又睡不着。
数不清这是几个月来第几个人失眠之夜了,仿佛从初次与他相遇开始,失眠的梦魇便缠上了她,教她经常整夜翻来覆去,辗转难以成眠。
尤其新婚那天道他离弃,她一怒跟随他下江南以来,几乎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的。不是满腔恨意,咬牙切齿得睡不着,就是感染风寒睡不安稳,再不就是闭着眼,脑海却被他音容笑占据,怎样也挥逐不去——
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自己的心思竟会被一个男人牵引到如此地步,如此满心随他转?
她从不失眠的。二十年来,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地,身边围绕着亲爱的家人、好姐妹,扬州乡亲都拿她当人杰,敬之重之,她又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都好。人生辞典里从来不识挫折二字,只有无穷的自信。
她从不需要为任何事、任何人辗转难眠。
但现今,她不仅为了他失眠。还为了他怀疑起自己来。
光是怀疑自己不够女人味,无法吸引他注目,现在又反而怀疑是否就因为自己言行举止太像个男人了,所以才会引得他乐意与她交往。
他有断袖之癖……审他之所以视任何美人为无物的原因吗?
那她该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低稳的嗓音唤回乔翎的心神,她一凛,转过只在单衣外披上薄薄披负的身子。
“夏大哥。”她低唤一声,眼眸却不知不觉一偏,无法与他四目相接。
“夜深了,还不睡吗?”他语气透着一丝关怀。
“我——睡不着。”
“你为我们的计划担心吗?”
“我——”
“我早说过不要你牵扯进来的。”他叹口气,“你偏不听。”
“不是的!”她忽地扬眸,急急辩解,“我并非担心,只是……只是我看今晚月色正好,一时兴起出来走走而已。”
夏停云凝视她片刻,忽然动手解下自己身上一件深棕鹤氅,右手一个回旋披上她肩,双手一收替她将鹤氅紧。
“夜寒露重,你也不多加件衣服。”他低低地说,既像心疼又似责备,“你风寒才刚好,别又染上了。”
她怔怔望着他,鹤氅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意倏地流转她全身。但她嗅着氅上属于他的淡淡气息,不知怎地,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对她太好——但她宁愿他对她别那么好。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朋友这么好?才与她第一次见面,就与她亲热地称兄道弟,还非与她结拜为兄弟,又对她如此体贴关怀。
她不希望他对她如此热情,如此体贴。
因为他想亲近的对象是乔令羽,不是乔翎!
天,她竟然嫉妒起自己了——
“明日我要去扬州城外与威毅侯等人会面,品薇会引周祈来这里。虽然我们在屋外林子里布了几名守卫,我还是担心可能有突发状况——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她点点头,“她不会武功,我一定会与她寸步不离的。”
夏停云眸光一闪,“也别太与她寸步不离。”他嗓音微哑,“别让周祈知道你在附近,他会起疑的。”
“放心吧,我理会得。”
他深深凝望她一会儿,“贤弟,把你扯进这件事实非我所愿……”
“是我自愿帮忙的。”她连忙截断他的话,生怕他一回心转念又要赶她远离。
“我怕你因此遭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就是怕这个。”夏停云忽地摇头,深深叹息,“你什么时候照顾好自己了?孤身一个人出门,又无缘无故冒雨赶路,还染上了风寒,还有上一回——”他顿了顿,眸光锁住她,“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说不定便成了刀下亡魂。”
“我——”她无话辩解。
总不能说她是为了追他才一个人下江南吧?更不可能告诉他她之所以冒雨赶路也是怕失去他踪迹,再无相遇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