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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春摇摇头,「如果你死掉了……」她打了个冷颤,实在不敢深思下去,「我不要!你千万不可以在我面前死掉。不!你千万不可以比我先死掉!」她要求皇甫的保证。

  「我又不是阎罗王,说不定生死簿上我的寿命短过你,这样一来我还是会比你先死呀。」皇甫耸耸肩,他对生死向来很看得开,只不过宝春的话令他心中一甜。

  「那……如果解去你身上的毒呢?是不是就能为你延命?」

  皇甫笑容一敛,换上不满的脸色,「十九和李厨娘又向你多嘴?」

  「大家都很关心你,也都希望你身上的毒能永永远远解掉。皇甫,把你妹妹请回来好不好?」她暖声问。

  「不好。」皇甫想也不想地反对,「我可不想再见到那个丑女。」

  「她是你妹妹。」她真正想说的是,如此俊秀的皇甫,他的妹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没错,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污点。」皇甫又抛了一颗药丸入口,也顺道递上一颗到宝春唇边,「来,这是补血用的丹药,尝尝。」他每次在吐完一堆血後,就会塞个十来颗补血丹到胃里,补补失血过多的身体。

  「不要转移往意力,我在和你谈正经话。」宝春拨开他的手,与他平视。

  他老是爱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来转移她的话题,以前求他为若夏治病就是如此,现在攸关他的生死,还是如此。

  「好,你想谈正经话,我就陪你谈。」皇甫收起玩兴的嘴脸,尚无血色的白瓷容颜彷佛覆上阴影,如扇似的黑睫掩藏眼中的七情六欲,嗓音不似以往的轻快,反倒是低沉略哑。

  「想知道为什麽我成为医者又不愿救人的真正理由吗?」他并没有注视宝春,像在自言自语般。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当然。」他倒是很确定。他向来不爱提起自己的事,但对她,他不想隐瞒。

  皇甫甩弄垂落颊边的银丝,「我以前的发也是黑色的。我已经忘掉它是什麽时候开始……褪成这种恶心刺眼的颜色。」他眼眸中闪过莫名失落,自嘲地嗤笑一声,「我好像离题了。」

  「我喜欢你的银发,它很漂亮,真的。」

  皇甫深深吸气,连带嗅入她发间的清香,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我的娘亲,是个不折不扣又软弱又天真的……滥好人。跟你,很像。」

  他指的并非外貌,而是性格。「她最怕看到别人承受一丝丝的痛苦,只要是自己能给予的物品,她一点也不会吝啬。在别人眼中,这叫善良;在我眼底,这叫愚笨。而为了保护她,我和赤芍变成和娘亲完全相反的性格,为了让她不受人欺负、为了让她活得更好,我们必须比她坚强、比她强势。

  「五岁那年,一个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突然出现在府里,哀求阿娘收留她,阿娘当然不会拒绝。可是我和赤芍都讨厌那女人,因为她的眼神在哀怜中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阴狠。但阿娘只认为我们太过多心及猜疑。事实证明,那个几近陌生的亲戚就是条包藏祸心的毒蛇,她的目的就是想杀害阿娘,连同皇甫府邸上上下下一块儿陪葬。直到今日,我还不明白她想杀害一个温柔善良到几乎像个菩萨的女人意欲为何?」

  皇甫完全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平静地吐露著。

  「她在阿娘身上下了两种毒,两种任何医者也解不掉的毒。她不急著让阿娘毙命,只是一次又一次要阿娘呕尽鲜血般地折磨著她。七岁那年,我和赤芍分别将两种毒移植到自己体内,再各自针对另一人所中之毒,加以研究解毒之法,只求能在阿娘毒发之前……挽救她的命。可是,还来不及救她,她就过世了,在我和赤芍面前,呕乾最後一滴血液。救得天下人又如何?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救了天下人又如何?」皇甫失声大笑,重复最後两句话。他学医只想救亲人,而不是为那些千千万万的陌生人!

  他摊开交握於宝春腰边的右掌心,让宝春清清楚楚看见他掌间结了痂的刀痕当时为了导毒而划的伤口,每次毒发时便会再度裂扯开来,永永远远也愈合不了,犹若讽刺讥笑著他的无能!

  宝春双手包裹住那只带伤的掌,「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她明白救不了至亲之人的无力及自责,此刻她终於知道,平日爱笑的皇甫,也只不过是个深深内疚於自己救不了娘亲的孩子。他是那麽的自责、那麽的痛苦……

  皇甫再次深吸一口气,笑容又重新漾回瓷玉般的脸庞。「不会吧?你当真相信呀?」他痞痞地反问,表情好似在说:我刚刚不过是骗你的。

  「我相信。那是一个不美的故事,可是我相信。」宝春心疼地看著他强颜欢笑的眼眸,那瞳间藏不住满满的苦楚。「所以你先前才会那麽讨厌我为别的求医者求情,才会那麽强硬地要我学习自私。你一定很讨厌我这种个性的人,对不对?」

  听完他的故事,先前他的所有举动都找到合理的解释。

  皇甫垂颈低笑,将脸孔轻埋在宝春肩窝,「讨厌?不,我是深恶痛绝。」

  他直言不讳地坦诚,「我痛恨你们那种柔顺无私的举止、痛恨你们那种天下人皆可负尽你们的心胸、痛恨你们那种善心之下令人作嗯的软弱。」他是个崇尚自私的男人,偏偏让他动心的女子却拥有他最不欣赏的性格。

  与其说他讨厌容易心软的女人,倒不如说他是害怕。因为他没有把握时时刻刻守护著她,更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这个心软的女人和他娘亲一样……

  「如果有这麽一天,你会只为我而自私吗?你会只为我而改变吗?」皇甫捧著她的脸,气息轻轻吐纳在她鼻间,要求她的承诺。

  「会。」宝春回道。「我现在就是为你在自私呀。我要你好好的、健康的、长命百岁的活著!我自私的方式,就是让你同意请回你妹妹,只有她能救你!皇甫,让你妹妹回来,好吗?」她几乎是开口哀求。

  他不珍惜自己的命,她还要呀!她会珍惜地捧在手心中呵护著。

  宝春回握著他置於她双颊的手掌,专住地等著他回答。

  「治好我,对你而言是这麽重要吗?为什麽?」皇甫紧贴著她的额头,他知道宝春拥有善良的心性,对於任何苦难之人,都不吝啬她的同情,但他不要她施予众人的那种关怀,他要的是绝对独占!至少,在她心目中,他必须是最特别。

  宝春感受到皇甫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鼻尖,黑白分明的双瞳满是期待地等著她的回答。那日发病时,泛出血红的星辰印记已经褪回原先的粉肤色,浅淡地镶在他微扬的眉间。

  宝春的手滑上那银中带亮、如绸似锦的发,柔细地梳理著。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麽害怕过……我经历过好多好多亲朋好友在眼前失去生命的时刻,我会伤心,也会难过,但从不曾害怕过,可是……」宝春抬起再次盈满水雾的眼,「这一次,我好害怕!好怕你睡著了,就不会再醒过来;好怕你不再睁开眼看著我……而现在,我好怕下一次又必须重复面对你发病的恐惧……」

  她不知道如何断定皇甫所问的「重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想救他、要救他!

  「请赤芍小姐回来吧,算我求——」

  皇甫蓦然倾身,轻易地吮含她粉嫩的唇,堵住她请求的话语。

  傻丫头!不要开口求他!他才是那个该求的人呀!可她却为了他的生死,反过来请求他让赤芍治病?!如果今天他只是名旁观者,或许会因为她荒唐的行径而大笑三声,但此时,他只有全然的心疼及满足!

  是的,满足曾经,他掏空心思想挽救阿娘的生命,因为阿娘是他和赤芍最重要的人;而现在,她为他担忧、为他害伯,想为他延命……是否也代表著他在她心中是不一样的?

  他轻挑细啄地恋栈她唇齿间的清香,语声模糊沙哑。「都随你吧……」

  「真的?你答应了?」宝春反射性地身子一振,双唇因而退离他的勾引,兴奋的她没留意到皇甫一脸偷腥不著的怨夫样。

  皇甫挫败地抹抹脸,咕哝地埋怨道:「你至少也让我尝尝甜头嘛……」他连唇都还来不及温热,就让她这只「半生不熟的鸭子」给飞了,早知道方才就别太快回答她,至少等吻够本再说。

  「不正经。」宝春啐了他一声。但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个会开玩笑、会损人、不正经的皇甫。

  「我还没让你见识什麽叫真正的不正经。」皇甫快速在她脸上印下两个响亮有声的吻。

  宝春边笑边躲地捣住他嘟高偷腥的嘴,他不客气地伸出舌头,圈画宝春的掌心,羞得她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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