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全吉祥隐瞒过去的动机,竟会让他的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他究竟是怎么了?
项子熙不再追问使全吉祥松了口气,原以为他会死缠烂打,非问出个结果不可,但他并没有,他选择尊重她,这让她对他有了更新的认识。
她一直不愿承认项子熙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具有浑然天成的贵气,她想人家常说从画里走出的人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教她每次见到他,总会不自觉地自惭形秽,常常很自卑,偏又想再多看他几眼,与他再多说上几句话,真的很奇妙……
“咳,现在最重要的是三天后我该做什么。”全吉祥转移话题,要自己别再沈浸于他过人的相貌与气质中,也别将他说的话当真,以免她真误以为他们真成了朋友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朋友不是吗?
原本在户部尚书府中见到许久不见的爹娘后,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回到户部尚书府,不要再见到伤透她心的爹娘,打算告诉项子熙说她不玩了,他要装神弄鬼找别人去,可随即又冷静仔细想过,项子熙不是傻子,倘若她突然又直嚷着不到户部尚书府帮他欺骗楚娴淑,他一定会晓得事出必有因。
她不要他知道自己见到了不再想见的爹娘,她不要他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那会显得他们俩更是相差千万里远,所以就算再不情愿,她也要咬紧牙关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进户部尚书府助他一臂之力。
“开坛作法,降妖伏魔。”
“你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要我祈雨解旱?”她故意同他说笑,转换心情。
“不无可能。”项子熙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本以为可以捞一笔,谁知麻烦随之而来,当初我真不该在街上骗你。”全吉祥故意夸张地表现出悔不当初的模样,不让项子熙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觉有了变化。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项子熙感觉得出全吉祥刻意表现出情绪不曾低落的模样,他对全吉祥极力掩饰装出开朗的姿态,感到一丝心疼与不舍,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装作被蒙骗过去了。
“啧!”全吉祥对他扮了个鬼脸,以为自己顺利蒙混过关,心想这项子熙精明归精明,终究还是比不上在街头打滚的她啊!
全吉祥的鬼脸与笑容看在项子熙眼里,有种道不出的苦涩与痛苦,在这一瞬间,他想为全吉祥抚平所有伤痛,无关乎全吉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就是想分担全吉祥所有的不愉快。
他想要见全吉祥真正开心度过每一天,不要再以虚假的笑容与谎言粉饰太平,他真心希望全吉祥能过得好,不会再遇上伤心痛苦的事。
下意识展开双臂,项子熙将全吉祥揽入怀中,大脑不再思考,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抱着全吉祥。
全吉祥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傻了,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怀抱宽广厚实,鼻间嗅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味,他的体温温暖熨烫她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究竟有多久不曾如此被人怜惜拥抱过?或者该说她从来不曾有过被珍视的感觉。
在遥远的记忆中,她爹和她娘不曾像项子熙这样抱过她,当她哭着跪求爹娘别将她卖掉时,他们冷漠地告诉她,那是她最好的去处;当她自“怡红院”偷跑回家时,他们非但没有开心迎接她,反而是无情地再将她送回“怡红院”,一次又一次狠狠伤害她,直到她认清爹娘不可能给予她任何帮助为止。
她爹娘不愿给的,在这一刻,项子熙无所求地,给了。
豆粒般大的泪水再也关拦不住,细瘦双臂悄悄攀上他的腰际,紧紧抱住。
然后,放声大哭。
全吉祥用力哭出藏放于心底所有的委屈与渴望,在他怀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与温暖,不用想过去与未来,此刻有他在一旁扶持才是最重要的。
项子熙紧紧拥着全吉祥,由他哭得颤抖的身躯,感受他的痛苦与悲伤,觉得自己的心因此掀起万丈波涛汹涌来袭,再也无法招架了。
*
三日后——
户部尚书府,楚娴淑居住的“承花居”中,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有香烛、黄符与鲜果。
服侍楚娴淑的仆佣们,皆知今日逍遥居士将在此开坛作法驱逐恶鬼,逍遥居士特别言明,今日开坛所要驱逐的女鬼怨气太重,为免在驱鬼的仪式中,女鬼心有未甘找上其他人做替死鬼,所以在场除了逍遥居士与其弟子在场协助外,其余人等最好能避则避。
大伙儿听见死去的三姨太恐怕会找人当替死鬼,个个吓得心惊肉跳,躲得不见人影,不想成了无辜的代罪羔羊,至于始作俑者楚娴淑则避入佛堂,寻求佛祖庇佑。
整个院落登时冷冷清清,仅剩身穿道袍的全吉祥在装神弄鬼。
“天灵灵……地灵灵……为什么会这样?”全吉祥一手持桃心木剑,一手摇铃念自创的咒语。
她满脑子乱哄哄地回想那天她怎会抱着项子熙放声大哭,像是想要哭出所有委屈不满?她哭得声嘶力竭,不晓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仅晓得到了最后,双眼红肿,声音哑了,而项子熙的前襟已被她的泪水与鼻水弄得湿糊成一片。
那天,他抱着她,任她尽情哭泣,在她哭完之后,他爱怜地揉揉她的发顶,对于她将他的衣服弄脏,是只字未提也不追问为何痛哭,他什么都不问,让她对他的体贴非常感激。
接下来再见面,他皆未再提起她曾大哭一场的事,一如往常教导她要怎么在今天装模作样开坛作法,以免有不信邪的人突然出现撞见识破,他表现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是她看他的感觉却不同了,他不再是讨厌鬼、瘟神与煞星,他让她觉得很温暖,宛如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一定是疯了。”全吉祥胡乱跳着,被自己觉得项子熙可以让她依靠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
项子熙怎么可能让她依靠,那天一定是她哭得太惨了,他心肠好,不忍心推开她,才使她产生错觉。
等等!心肠好?!项子熙?!
老天爷啊!她果然是疯了,一向被她诋毁臭骂的项子熙,居然也有让她认为心肠好的一天,她究竟是怎么了?
“天兵天将……我为何要一直想着他?”她喃喃自问,项子熙趁她开坛作法四下无人,已到别处去寻找他所要的东西,他一走,她就感到空虚寂寞,且不断地想着他,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之前她想他,是在偷骂他;现在她想他,却变得复杂许多,她会想念他温暖宽广的怀抱,想念他沉默的体贴,想念他爱怜地揉她的发顶,连他揪着她威胁要抓她进大牢的模样,她都想念。
她一定是犯糊涂了,否则怎么会净是想他,而且还愈想脸愈红?她想,现下她的脸一定红得像颗成熟的柿子,幸好项子熙不在,不然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为何会脸红。
心里净是他的身影,她笑了。
第5章(2)
终于明白为何京城里的人一谈起项子熙总要竖起大拇指赞声好,以及为什么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一提到他就会羞红了脸,想嫁给他的姑娘一定多不可数。
“不知他将来会娶怎样的姑娘为妻……”全吉祥未察觉自己的语气带着一股酸意。
“反正一定是与他门当户对,官宦人家或是富贵人家的闺女。”也只有出身高贵的姑娘才配得上他,全吉祥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天灵灵,地灵灵……我永远也改变不了我的出身……”她的心情变沉重了,抓起桌上的黄纸符咒往天空抛去,想象抛去所有烦恼。
黄纸符咒张张兜头撒下,忧愁依旧笼罩全身,不曾散去。
“奇怪,我那么在意做什么?出身低微又如何?我又没想要怎样。”是啊!她跟项子熙顶多算是招摇撞骗的合伙人,项子熙要娶多高贵出身的姑娘与她何干?等他东西到手,他们就会分道扬镳,她想这么多是太闲了吗?
不管了!不要再想他,她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即可,其余的皆不是她所要关心的。
全吉祥烦躁地命自己什么都别想,小脸严肃跳着驱鬼舞步,不愿再浪费心思在不该想的事情上。
可是人的心又岂能轻易掌控,她愈是不愿去想,脑子愈是充满他的身影,她根本就没办法轻易将他自脑海中抹去。
项子熙离开全吉祥后,以轻功穿梭于户部尚书府,今日皇上特地邀六部尚书与其他朝中重臣一道到城外西郊游园赏景,趁着田正文不在府内,他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寻找田正文侵占国库的证据。
他首先找的就是田正文的书房——“畅书阁”。他无声无息潜入书房,即见书房内墙上挂着多幅古董字画,一旁的黄花梨木书柜中摆满书册,他翻阅书册,掀开字画,四下寻找有无密室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