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午后那场对峙,她竟然腿软了!
刚开始是绷得太紧、浑身戒备,待危机除去,又蓦地听见兰琦儿首度开金口,于是她一屁股跌坐在地,最终还得靠男人抱着走。
一出事,她跟霜姨交代了几句,就同他一块儿带兰琦儿回水榭……唔……好吧,其实是他两臂各拎着腿软的她和泪流不止的兰琦儿回来。
磨磨牙,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下,多少维护“楼主”该有的面子,她道:“那是雷萨朗大爷的‘心头肉’,我当然怕兰琦儿被抢啊!要是真出事,大爷你追究起来,本楼主得担这个干系,我九颗头都不够大爷砍的!我——”身子被轻扯过去,腰被搂了,唇被吻了。
一吻已毕,粗糙指腹轻抚她温颊,男人的目光有些古怪。
花夺美回睐着他,心律促了促,软软靠在他胸前,姿态妖娆天生,不必刻意摆弄。她唇瓣轻掀,欲说些什么,却被他抢先一问。
“今日听说有贵客访‘飞霞楼’?”
她柳眉略挑。
“是有一双男女来求教……”一顿,像是登时间醒悟了,微翘的嘴角淡哼。“我还在想,今儿个一早,雷萨朗大爷不是领着那批高壮手下忙事去了,怎么有空闯我‘飞霞楼’?呵呵,想来是怕我带坏你宝贝妹妹,让十二金钗客拉着兰琦儿一块儿旁观领教去吧?”小手拍拍他的胸膛。“莫怕莫惊,我不会这么亏待兰琦儿的,要领着她旁观,也是去偷窥‘柳红院’一年一度的百人牙床大战!咱们跟那儿的妈妈很有交情的,要偷窥几场都不成问题。”
这女人习惯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话,有些是真,有些是假,而真的未必真,假也未必假。若时间推回三年前,雷萨朗也许会被挑起怒气,然今非昔比,他渐能抓住她某些隐晦的心思,往更深处窥看。
“我上‘飞霞楼’前,并不知兰琦儿也在。”低语。
“那你是寻我来了?”螓首疑惑地偏了偏。
哪里晓得,男人突然抿唇不语,幽闇的深瞳依然古古怪怪的,她猜,该是月光、星辉,还有紫相思林的关系,它们总让水榭的夜色变得温柔而奇异,把他黝黑面肤也染了些暗红。
雷萨朗对自己承认了,他确实是为她。
午后与手下再经过杨柳岸的石雕小亭时,恰遇见花家小妹与她近日收在身边的四名小婢子,经花余红告知,才晓得“飞霞楼”今日又有贵客上门。
明知“飞霞楼”以何为营生,也陆续听说过七十二姝的大胆手段,更明白身为楼主的她行径与想法惊世骇俗,不能以等闲女子待之。
她与他相互允诺过,她的身子只留给他一个,直到双方生意不再合作为止。
他一直信她,不曾疑心。
但信任归信任,每每听闻有男女上门求诊,一幕幕活春宫演不尽也就算了,想到她有时还得跟在旁调教、护航,总让他心闷气堵,冲动得直想跑来掩住她水媚媚的眼。
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该想个法子彻底解决!
花夺美没能猜出他的心思转折。
一手贴服着他的胸,她清楚感觉到男人衣衫下结实的肌理,指尖略动了动,想起今日在“飞霞楼”中对别具男性躯体的排斥……唉,这绝非好事,但她似乎要失去控制了,有些东西悄悄变化着,欲挡不能挡。
他不作解释,她也没想再追问,毕竟尚有更教人疑惑的事横在眼前。
沉静吐息,她故意将语调放得淡然,道:“那位唤作烈尔真的男子,几日前,你和手下在石雕小亭那儿曾谈及过他,他现下是你西漠部族的头头了,是吗?”
雷萨朗才猜想她何时要问,听她终于问出,他内心其实相当欢愉。
她似乎不太在意他的事。
除了香料、香药的生意往来以外,她对他一向不怎么过问。然而,他也莫名其妙得很,她越抽离,以为放浪冶媚的表相足以掩饰冷淡的心,越是激得他去逗惹人家。
天晓得,每次见到兰崎儿和她如此亲近,他喉头就漫酸,也弄不清楚是妹妹被她抢去,所以他很不是滋味;抑或兰琦儿能得到她真心关爱,所以他可悲地吃起自己妹妹的醋?
他颔首。“是。烈尔真是西漠的狼主。”
“而前一任的狼主则是你?”那日他和属下们的谈话一直在她脑海盘桓,说不去多想,又哪里控制得住啊!
粗浓的飞眉略扬。“是。”
“那……能否满足一下本楼主旺盛的好奇心,雷萨朗大爷为什么不继续当你威风八面的狼主,偏要把位子拱手让人呢?”
又来了。
用玩笑口气问着严肃的话题,仿彿怕被看出她有多认真。
她总是如此。
雷萨朗并未立即回答,反倒一掌托住她后颈,让胸前那张丽容仰高,避无可避地与他面对面。
“在满足楼主的好奇心之前,请楼主先满足一下本人的好奇心吧。”
“嗯?”花夺美迷惑地轻哼一声。
“为什么突然对我的事感到好奇了?”
她清眸略瞠,眼珠子湛了湛,似努力思索答案,想得耳根的温热已暖在双颊,才涩涩地挤出声来。
“才不是对你好奇,我……我是为了兰琦儿。”
雷萨朗眯起双目,不语,等着她把话说完。
“我仔细想过,或者,兰琦儿该随烈尔真去,跟那个男人一起生活。”
女人的娇唇抿了抿,吐气如兰地说道。
第七章 临舟莫听幽然曲
萍心随细浪浮荡,朵朵在蜿蜒的水面上、在带紫的月光下闪烁,水榭的宁详在此刻微掀波动,连风都幽沉了些。
抚摸着女子颈后细腻的巨掌明显一顿,男人粗犷大手滑向她的双肩,将怀里柔躯稍稍推开。
花夺美看到一双阴晦深沉的男性目瞳,心里不禁苦笑了,稍感安慰的是,他按住她肩膀的力道没落得太重,多少顾及着她似的。
“什么意思?”雷萨朗低问。
悄叹。“意思很简单,就是让兰琦儿随烈尔真走,回西漠去,嗯……或是任何烈尔真想带她去的地方,两人在一起生活,谁也不离开谁。”她晓得,自己正在做一件极为不智的事,正在失控中,她不该插手,却依心而为。
“对于烈尔真,你全然陌生、什么也不懂,凭什么认为兰琦儿该跟他去?”听得出他刻意且用力地压下声量,但灼灼气息仍透出风暴。
“我是不懂!我只晓得烈尔真一出现,兰琦儿瞧他都瞧痴了,那双美丽却无神的眼眸开始有了生气。我看见烈尔真对她伸手,那男人连句话都用不着说,只用眼神示意,兰琦儿就乖乖朝他靠近。我还听见兰琦儿说话了,她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低低幽幽的,边唤边掉泪,她为那男人掉泪,她心里有他……”心绪波乱,热热的湿意毫无预警地冲上两眼,她吓了一跳,欲阻挡已然不及。
她也掉泪,是为谁?
为了兰琦儿还是她自己?
又或者……她也为着一个男人掉泪,因为心里有谁?
“她心里有他呀……”朱唇低逸,如若叹息。
雷萨朗没能即刻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会到她杏眼里的烁光,和匀颊上淡挂的润珠其实是她的眼泪,霎时间,他峻厉面容一沉,变得有些扭曲,左胸闷闷堵堵的,喉头也遭遇同样危机,血肉肌理甚至绷到生疼。
她掉什么泪啊?!
咬牙,指腹揭掉她温润的泪珠,动作丝毫称不上温柔,他粗声粗气道:“我曾经把兰琦儿交给他,我给过烈尔真机会,以为他和兰琦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为他能给她一切最美好的东西,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他也大错特错!是他不知珍惜,伤兰琦儿太重,而同样的错误我绝不再犯第二回!”一顿,大掌改而捧住她的脸,掌心奋力擦拭,透着苦恼地低吼:“别哭了你!”
连哭也不成吗?“我就哭、就哭!”豁出去了!
她花夺美天生反骨,浪荡形骸,要笑就笑得狂浪生娇,欲哭就哭个痛快淋漓,还有什么好遮掩、好顾虑?
拉开猛力揉拭她红颊的粗掌,由着眸子生水雾,她鼻音浓浓地道:“即便那男人真伤害过兰琦儿,兰琦儿仍旧对他有感觉,这一点你我都不能否认……是啦,兰琦儿就是笨,笨得这么可怜又如此可爱,傻呼呼把心赔出去,任由男人践踏。说来说去,全是你们男人使坏,没一个好东西,害得‘飞霞楼’里的女人们伤心,也害得兰琦儿流泪,男人都坏,女人全是傻子……”
好。很好。把天下男人全都一块儿牵扯了。
气恼又感无奈,雷萨朗重重地深吸口气、重重吐出,试着要平息胸臆间的躁火,但成效不太好。
“既然男人们……烈尔真不是好东西,”忙把范围缩到最小。“兰琦儿当然不能再跟他有半点瓜葛。”
“那不一样啦!他看兰琦儿的眼神很不一样……”以手背揉揉眼,吸吸鼻子,她丽眸执拗得很,和他对峙着。“如果兰琦儿重回他身边,心能够完整的话,就该给烈尔真试试。”尽管这位现任狼主曾经是浑球一枚,念在他对兰琦儿的影响下,都该允他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