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睡的书季绫睫扇翼动,心跳登时乱了绪。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吗?这是什么意思?他嫉妒范含征,他在意她吗?
他从不对她多说什么,好像有很多秘密,很多痛苦,如果他愿意对她敞开心房,不知该有多好……
脑中又闪过安适之的话,她倏地咬紧牙根,苦涩想着:或许,他只有对安柔,才有范哥哥身上那种痛苦莫名的情愫吧!
窗外突然下起一阵骤雨,寒意及湿气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张寂黯落寞的脱鞋上床,搓暖了双手,才转身拥抱妻子。
夜雨淅沥,冷冰冰的敲打在心房上,两人各自数着雨声,直至天明,才疲倦的阖眼睡去。
*
翌日,书季绫又失踪了。
张寂黯简直不敢置信,他匆匆打开衣箱,属于她的衣物果然被取走了一部份,剩下来的,全都整整齐齐堆叠着。
看来……她走得从容不迫,分明早有准备。
她竟敢就这样离开,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声交代!
“粉儿!”
“是,姑爷。”
他狂怒不已的阖上衣箱,冷冷转身,阴恻恻的俊容宛若冰霜,静静的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怕的面容突然平静下来,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了,神情出奇冷淡。
“你回书家一趟,”他不痛不痒的淡然吩咐。“问问书季绫是不是回去了,如果是,你就留着伺候,不是,就把这儿的情形交代清楚,看要如何处理,再回来通报。”
“……是。”粉儿蹙起秀眉,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却也说不上来。
“还不去?”他不耐烦的沉声斥喝。
“是,姑爷。”粉儿震了一下,这才飞奔而去。
张寂黯麻木地伸手撑着桌面,脑海里来来去去,全是昨天夜里季绫和范含征在小州桥边卿卿我我的暧昧景象。
好个书季绫,昨天才被他亲手抓回来,隔天就失踪了,哼哼哼哼哼,他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他倏地哈哈狂笑,接着痛苦的抱着头颅。他的头好痛,痛得简直快裂成两半了!
书、季、绫……从今往后,她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再也不会为她费心,再也不会苦苦寻觅她、不断追逐她,她想怎么放浪形骸都是她的事,他不会再傻了!
第10章(1)
书季绫失踪的消息传到书家,书家上下立刻一阵人仰马翻。
书夫人当场昏倒,老翰林吓得脸色发白,立刻命二儿子火速前去向女婿道歉陪罪。
要知道,无论书季绫和夫婿平时感情如何,当朝婚律早有明令:凡妻擅去者,徒刑二年,判离。如果张寂黯震怒报官,书季绫就算被找回来了,也得服两年刑期,并被休离啊!
“我不会这么做的。”张寂黯面无表情,淡淡应了声。
“多谢你,季绫她……”书仲绮既尴尬又无奈,只得慨然长叹,“都是我们宠坏了她。”
张寂黯抿着唇,不置一词。
见他沉默不语,似是无意多说,书仲绮只好硬着头皮又问:“她到底为了什么事离家出走呢?”
静肃半晌,开口停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却还是沉默。
见状,书仲绮故意忧心忡忡的大声感叹。“这下应该如何是好?季绫她一介弱女子,只身在外,倘若出了意外,我娘肯定活不了了!”
张寂黯俊眉深蹙,又过了片刻,才抬眼注视他,冷淡说道:“你,不妨去问问你的‘好朋友’吧!”
什么?范含征?
闻言书仲绮脸色大变,心头登时凉了半截。妹婿的意思是,书季绫和范含征走了?这这这、这不可能,事实若真如此,那季绫就完了!她会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她她她、她不可能这么傻吧?
一定是误会,否则就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脸色苍白的匆匆离开张家,头一件事就是去范家,好好问个明白。
幸亏张寂黯是厚德之人,绝不会报官将季绫的丑闻张扬开来,为今之计,只有尽速找出妹妹,解开误会,还原真相了。
*
时光悠悠,三个月后。
张寂黯端坐案前不断振笔疾书,公务繁忙得不可开交。
两个月前,书老翰林突然宣布辞官,并指派他接续他的职务,让张寂黯错愕不已,因为他早就表明辞官立场,要去书院执教了,却没想到同一时间,书院竟派人告知他新教职已经寻觅到绝佳人选,婉转拒绝了他。
这一切显然都是老翰林设计好的,张寂黯难掩失望,特地登门请教,不料老翰林居然卧病在房,泪流满面的喃喃向他道歉,说是他教女无方,勉强他娶了如此不堪的女儿,他感到悔恨不已。
不但如此,老丈人还紧紧握着他的手,一边乞求他原谅,一方面又殷殷切切的诚挚叮嘱,他乃青年俊材,切莫放弃大好前程等等。
老翰林视他如子,所做所为皆是为了他的前程考量,所以张寂黯尽管失望,却也不忍心再让岳父忧心,于是,他一心向往的执教生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烦不胜烦的官场文化。
听说,范含征目前不在京师,而书季绫始终下落不明,书仲绮两个人都找不到,书家上下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能明日张胆的大肆搜索。
只是,尽管如此小心翼翼,街头巷尾还是渐渐傅出书季绫和浪子范含征私奔的传闻。
胸口蓦地一阵疼痛,痛得他不得不暂时歇笔,深深呼吸几次,等到痛楚逐渐过去,才继续埋头写字。
连月来,只要稍一动念想到那女人,胸口便傅来阵阵痛楚,他也分不清这疼痛是源自于何处,只知道,必须立刻转移心念,疼痛才会停止。
房门突然发出呀地一声,安柔手捧热汤进来,微笑说:“寂黯哥,我给你送补品来。”
“多谢。”他头也不抬,只轻轻点了一下。
她把热汤放到桌上,“这几天,有季绫嫂嫂的消息吗?”
他缓缓摇头。
莲步轻移,安柔走到他身边,柔声安慰,“别担心,我哥哥是行走天下的商人,他已派人到处去寻找,一定很快就有消息了。”说罢,纤手搭在他肩上,羞涩的绯红俏脸。
“多谢。”张寂黯仍旧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安柔失落不已。“寂黯哥,不管再怎么担心,也小心别弄坏身子……”黯然低下头,收回双手,她喃喃低语道:“那,我走了。”
满怀委屈离开书房,丫鬟们立刻簇拥上来,伺候她登轿回府。
安柔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立刻又被请到偏厅说话。
“哥哥。”
“寂黯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一样……”她苦恼不已,怅然直叹,“怎么办呢?”
安适之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哥哥为你安排了一桩亲事,近期内,你便择日出嫁吧!”
“什么?”安柔闻言一惊,立刻摇头拒绝,“寂黯哥如此痛苦,我为什么必须选在此时出嫁呢?”
“你认为寂黯对你还有感情吗?”安适之锐利的目光凝定在妹妹身上,不悦地蹙起眉头。
自安柔伤势痊愈后,听闻书季绫失踪,便三天两头往张家跑。他不是不明白妹妹心思,若寂黯对她有情,他自然早就千百个赞成。
但,现下寂黯表现的态度已经够明确了,他心中只有书季绫,不可能再接纳别的姑娘,安柔再这么执着下去,受伤痛苦的便是她这个傻瓜,他已经不想再看妹妹心碎痛苦了。
“我劝你死心吧!”他冷然道。
“我不要,为什么要死心?书季绫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寂黯哥身边只有我而已!”安柔不依,泪汪汪的顿足发愁。
安适之怔忡地凝视妹妹,俊容蓦地笼上一层寒霜。
寂黯婚前,他曾向书季绫说过不该说的话,安柔自杀未遂时,据下人来报,似乎曾发现她身着男装在门外徘徊,若属实,那么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很清楚了。
她不告而别,自是为了成全安柔,而寂黯至今仍不知情。
他身为寂黯的知己至交,究竟应该如何解释?若承认自己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寂黯会如何看待他呢?
“柔儿,你大概还不晓得,书小姐一直误以为寂黯深爱着你,这一回,她是为了成全你才离开的。”他冷肃的看着妹妹。
安柔不信的瞪视哥哥,娇斥道:“胡说,人人都说她和范含征私奔去了,跟我有何关系?”
瞅她一眼,安适之仅仅语气平淡的驳斥,“你错了,她没和范含征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她立刻咬住下唇,知道错的人是自己。
哥哥势力之大,人脉之广,往来遍及四海,他敢如此肯定,定是确实掌握了范含征的行踪。
安适之疲倦的揉揉眉心,沉重的说道:“等你出嫁后,寂黯和书小姐之间,也许会出现转机,至于你,就尽早忘了寂黯吧!”
但愿此举,能稍稍弥补他先前犯下的错误,将一切导回正途。
*
“寂黯,我找到范含征了!”
书仲绮匆匆来访,见到妹婿劈头便道:“季绫没跟他在一块儿,这段时间,他忙于自己的私事,根本不晓得季绫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