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让让,不要挡在前头……”一老大夫踉舱挤进围观人潮,只见他撕下衣袍下摆要宇文晏用劲压住冒血伤口。
“晏……”昏昏沉沈的丹碧迷茫摸索,他紧紧握住。
“我在这,丹碧,我在你旁边……”
“我怕我会来不及……告诉你……”说语时她跟著呕出一口黑血。她身体好痛,感觉一口气就快喘不过,她猛地一揪他手急迫道:“昨、昨天……我应该早点喊你……夫君……夫君……”
“我听见了……”他脸凑近她额,一边喃喃:“你不会有事,你一定会好起来,就跟之前一样活蹦乱跳!”
说著,他边抱起她跟著领路的大夫快跑。“我不会让你有事,你撑撑,医馆就快到了——”
她浅浅一笑。“我很高兴……能够保护……”最后一字“你”还套喉口,只见她身子一颤,紧握他的手蓦地松落……
身为朝廷重臣,宇文晏不能久居江南下回朝面圣,所以日前趁她状况稍稍好转,雇了舟船带她迁回长安,怎知这一动竟让她身子转而大坏!虽说皇上下令御医全力相救,但几日下来,成效始终有限。
“是因为卧病在床的宇文夫人?”
皇帝说的是丹碧,虽说两人当时并未拜堂完婚,可在众人心中,丹碧已是名副其实的宇文家人。
“恕臣无能。”字文晏敬重点头。“臣知道臣此刻所言或许会惹恼皇上,但请皇上见谅,微臣——真的没有办法一心二用。”
皇帝审视他脸,久久才接口:“朕有件事想先问你意见。”
“是。”宇文晏颔首。
“朕还有个女儿,常山公主,你俩曾在去年赏花宴见过一面,你可还记得?”
“臣记得。”
“朕想她年纪也到了,她对你印象也不错,怎么样?”皇帝一瞄宇文晏。“朕想将常山公主许配给你——”
“万万不可!”宇文晏贸然打断。
皇帝眉一皱。
“臣已有明媒正娶妻子,岂敢委屈常山公主。”
“朕听说当日你与袁家小姐并未拜堂完婚——”
“启禀皇上,但在微臣心中,丹碧永远是微臣妻子。”
“即使她一辈子昏睡不醒?”
“即使她一辈子昏睡不醒。”宇文晏毫不迟疑。
皇帝离开龙座走了两步。“朕想不懂你心思,为了一个女人断送大好前途,值得吗?”
“启禀皇上,说来惭愧,当年臣进京赶考高中状元,实是为求娘亲安心,后遇皇上提拔,能为皇上尽点棉薄之力,臣已万分感激。”
宇文晏点明自己胸无大志,是也想让皇上安心,他绝无叛变取代之心。
“若朕坚持不放人,且决意将常山嫁给你——”
宇文晏噗咚一声跪下。“臣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一叹气,再度坐回龙座。“朕真弄不懂你——”顿了一刻。“罢了,既然你无心仕途,朕也不好强求,起来。”
宇文晏喜出望外。“谢皇上。”
看他表情,皇帝心头百味杂陈。一个大好良才不能为他所用,是憾;但一想到他也不会谋反叛变,也是心安。
“说来宇文夫人伤重不醒,朕多少也要负点责任——来人。”
皇帝唤。随侍一旁的宦官急忙上前。“小的在!”
“传令下去,御史大夫宇文晏决定辞官归隐,朕赐他黄金万两,屋宇一幢,还有,宇文夫人伤势未愈之前,所有诊治皆由宫里负责。”
“谢皇上恩典。”宇文晏跪拜。
皇帝手一挥,要他起身。“这也是谢你帮朕解决了传国玺的事。你决意归隐,朕非常舍不得。”
“臣绝对不会忘记皇上提拔。”宇文晏最后一拜。而当他一离开御书房,立刻换下身上朝服头冠,交予一旁等候的宦官手上。
回程马车上,宇文晏隔著竹帘瞧见几名孩童追著一只凤蝶戏玩。黑底宽翅上镶著碧蓝纹路,纤细的脚上却被孩童绑上细线,它一飞高即被拉回。
一见蝶,他便想起丹碧,忙要马夫稍停。
尤其那蝶身上还镶著碧蓝纹路,模样娇艳灵巧,就像——就像至今未醒的丹碧,他的小粉蝶儿。
他说什么也要一救!“大爷?”
“我用银两跟你们换。”宇文晏取钱交换凤蝶,见孩童欢天喜地离开,他才凝指掐断凤蝶脚上细线。
蓝黑蝶儿感激似地绕著他头一转,宇文晏一拨。“快走吧,下回小心。别再被孩子们捉著了。”
蝶儿翩翩高飞的身影如此轻巧,仿佛就像卸去重任的他。
宇文晏目送蝶飞直到看不见,这才坐回马车。
从今尔后,他不再是御史大夫宇文晏,只是一介平民。
想想——那感觉竟是无比轻松。
辞官之举他已考虑良久,每每夜深守在丹碧床边,她重伤昏厥前的喃喃还有徐汇恨极的眼,时常在他脑中交错出现。
扪心自问,他肃整叛逆全是为国为民,为君尽忠,他没有错,但是他也知道,只要他一日为官,同样事定会一而再发生。
是丹碧的伤让他醒悟,这世上还有其他更需要他守护的宝物。那不是大唐江山,不是皇上提拔,更也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在他身陷危险时会挺身救他的女子,他的爱妻——丹碧。
他想,倘若她醒来知道他已辞官隐退,想必不会责备他,反而会开心不已。
第9章(2)
马车一进府第,还未停妥,便见总管边喊边自宅里冲出。
“少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怎么了?”
“少夫人醒了!”丹碧醒了!宇文晏几个箭步冲进她房间,只见婢女舀著稀粥喂她,她一醒来头一声就是喊饿。
见清瘦如柴的她竟然看著他笑,宇文晏脚步一踬,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老天爷,谢谢……谢谢他没把她带走、谢谢祢留她下来……
他激动不已。
“怎么哭了?”丹碧还没什么力气说话。宇文晏支走婢女亲自喂她。她边喝粥边抚他脸。“你瘦了……很担心我,对吧?”
“何止?我心简直碎了。”他爱又怜地蹭著她手。
她偎在他胸前喘口气。“我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变成一只蝶,好努力好努力……好不容易,终于飞到你身边……”
他一笑。“真巧,刚回府路上我也救了一只蝶。”
“黑底蓝纹的?”他一讶。“莫非它就是你?!”
‘锐不定呢……”她摸著他唇一笑,他还想详细描述那蝶模样,却见她频频眨著眼,似已用尽力气。
“我还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他柔情万千一吻。“好好睡,醒来再聊。”
她轻轻一哼。
宇文晏拂开她额发,极轻极轻将她放回枕上。
一连数日调养,丹碧终于能在旁人搀扶下离房到外头小坐。字文晏自街市买了几枝菖蒲。黄色小花香气弥漫,他人未靠近丹碧已嗅到。
“好漂亮的花。”她转头微笑。
“拿去搁在少夫人房里。”宇文晏将花交给婢女,随后撩袍坐下。
丹碧将头靠在他肩膀,他一吻她额。
“简直就像在作梦——”他轻轻一叹。“几日前,我根本不敢想还能搂著你坐院里赏花、看景……”
她挲著他暖热的掌,一只啁啾的鸟正在枝头上引吭高歌,她听了一阵开口:“我听说你辞了官位。”
虽说她身子好转,可因身子仍虚,白日睡著时间仍比醒着多;加上宇文晏还得交接公事,以至到今日还未跟她提起他辞官退隐的事。
“府里每个人都觉得可惜,他们说你是难得的好官,尽忠职守、又不仗势欺人——”
听闻此言,他只是轻轻摇头。“尽忠职守的好官朝廷里比比皆是,不缺我一个,况且我辞官退隐还能让其他适任人选接位,也是美事一桩。”
她转头看他。“你刚说的真是你心里话,你不觉得可惜?”
“句句肺腑实言。”他轻拢她额上青丝,单这动作已让他觉得万般满足。“见你伤重不醒,我才发现我真正该守护的不是大唐江山,而是你的幸福安全。”
富贵名利不过昙花过眼,是傻子才会为了那些虚妄汲汲营营一生。
“反而是你,我还担心,你会不会不愿意跟我这一文不名的夫君一辈子——”
他还没说完,头上已挨了个爆栗。
“再这么说我就生气!”
“是是,娘子恕罪。”
正如他所料,丹碧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什么御史大夫,她只在乎他开不开心,如果他党辞官比当官快乐,那就辞啊,她又不是非得要当什么大官夫人。
宇文晏眼角余光见著婢女端著汤药走来,他招招手接过。
她一见,立刻捂嘴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喝。”这些日子她早不知吞了几缸苦药,一想到再喝,她就想吐。
“就知道你不愿喝药,好在我有准备。”只见他从怀里掏出锦囊,倒了一颗弹丸大的琥珀色珠子在手心。
“乖乖喝了就给你一颗。”
什么东西?她凑近一嗅,一股混著蜂蜜、桂花等等香气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