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回欧阳家,回到父母的身边。即使他必须见到她伤心失望的神情,即使他也很不好受。
他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欧阳琛琛又觉得眼睛热热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离家出走需要多大的勇气,他怎么就这样否定她,以为她只是在搞叛逆?
“我……我想借住个几天……几天就好。”她低声嗫嚅。“我……我找到适合的房子就搬出去,我……我不会带给你麻烦的。”
“你本身就是个大麻烦。”骆允焰垂下视线。“回去吧,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
回家当欧阳家的宝贝大小姐,当父母的乖女儿,不要跟著他受苦、受伤……
“只要让我借住个几天就好,就几天吧!”欧阳琛琛继续哀求。
“对不起……我送你回去好了。”这么晚了,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知道他对她不是真的漠不关心,欧阳琛琛咬住下唇,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回去。”她的小脸上写满真挚。“真的,相信我,我也可以过一般人的生活,我和一般女孩子没什么不同,请你不要推开我,我不在意能不能享福,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她的快乐,就是跟他在一起。
骆允焰摇头。他在意,他也想要留住她,想要跟她在一起,想要天天看到她,但是爱一个人是长长久久的事,不能让心爱的人安心无忧地生活,让她辛苦,那又算什么爱?
他也喜欢她,他会追求她,但不是现在──
等著他吧,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一步步往上,走到他想要的位置,才能给她幸福的未来──如果到时候她还爱他的话。
如果,到时候她已爱上了别人,他也会默默承受,承受自己的选择。既然希望她得到幸福,应该为她著想,不是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强将她锁在自己身边,让她跟著自己吃苦,还让她跟家人闹脾气。这种好似诱拐人家女儿的行径,他做不出来。
“现在的我没办法谈感情,只能努力追求事业。很抱歉辜负了你,但……你走吧,我明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我得去休息,再见。”
为了让她死心,为了别让自己心软,骆允焰不得已地关上大门。
眼睁睁看著骆家大门无情地在眼前阖上,欧阳琛琛的眼泪就这样泛流下来。
她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父亲反对她,骆允焰不理她,她就这么讨人厌吗?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觉得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原本让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宝贝,转眼间变成了小可怜。
她哭得失去力气,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用力捂住嘴唇,才不至于大哭出声。
她真的这么没用,真的这么无能,所有人都看不起她是吗?
“汪汪──”
人在倒楣的时候,连路上的狗都欺负她,对她狂吠。
天气好冷,连外套都没穿就跑出来的她现在终于感觉到冷意。
这种冷,还是打从心底窜上来的心寒。
欧阳琛琛又落下更多的眼泪,觉得自己好凄惨,活到这么大,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连谈恋爱都失败。
哭了好半晌,她终于站起来,腿有些酸麻,视线也被眼泪模糊了,她摇摇晃晃地往前离开骆家。
别哭……她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告诉自己要坚强。
没有人相信她,只有她相信自己,她会做给大家看,她欧阳琛琛不只是个无能的公主,她可以独立生活,她做得到。
“我会做到的,我会……我一定会……”她的声音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她离开骆家大门口的下一秒钟,身后的门悄悄地打开了。
骆允焰一直藏身在门后,注意门外的欧阳琛琛。
当他听见她逐渐离去的脚步声,立刻开门,跟在她身后。
他知道她在哭,边哭边喃喃自语。
多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把她留下来,不管她将来会不会后悔,不管她父亲会有多反对,不管她是否会与家人决裂,他什么都不想答了
但是他压下了自己的冲动,因为冲动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此刻的他只能催眠自己,这都是为了她好……
对了,她怎么不叫计程车?外面这么冷,她只穿著单薄的毛衣,这样够吗?
见她冷得有点发抖,好几次,他想追上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
只是他不能。他的温柔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残忍,他只能远远地走在她身后,确认她平安地回家。
这段漆黑而漫长的距离,是不是也代表著他们之间的距离?
时间已经晚了,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车道上的车也少了,但车速远比平常要快上许多。
欧阳琛琛兀自深陷在悲伤的思绪中,没注意自己已逐渐靠近车道。跟在身后的骆允焰看得心惊胆跳,终于禁不住想上前拉住她。
这时候,一辆蛇行的汽车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窜出来,带著可怕的声响,直直朝她冲了过去──
“我一定可以做到……啊──”
沉思中的欧阳琛琛回头,但已闪避不及,整个人就这样被撞飞出去。
眼看著欧阳琛琛像是一只破碎的娃娃,跌落在暗夜的车道边,车头灯照过柏油路上漫流的腥红色血迹,沭目惊心。
那辆闯祸的汽车却没有停下来查看,反而加速逃逸。
深沉的夜色里,车道上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骆允焰目睹了一切,心神俱裂的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
谁也没想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欧阳琛琛,在芳华正盛的十九岁,竟然以那样戏剧的方式走完人生的旅程。
寒冷的深夜里,一个酒驾的年轻小伙子,一辆蛇行的轿车,就这样断绝了一缕芳魂。
那不是骆允焰在作梦,而是事实。他清清楚楚看到她被撞飞,看到路人惊愕地打电话求救,看到警车和救护车急驶而来,他才惊醒过来,火速上前跟医护人员表明身分,跟著上了救护车。
他看著浑身是血的欧阳琛琛被推进手术室,而艳红的“手术中”灯亮著,极度刺眼。
他浑身冰冷地守在外头,脑袋无法运转,仿佛受到沉重的敲击。
而后欧阳家的人赶到,他被当成了不相干的人驱离,从此以后,欧阳琛琛便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一切虽然是五年前的事,但骆允焰依然记得清楚。
听说欧阳丹豪受不了这个打击而病倒,将集团事务交给两个儿子后,这几年来已鲜少露面。
欧阳家的人对此事也很低调,没有传出葬礼于何时、何地举行。关于欧阳家的宝贝公主的消息,完全被封锁。
五年了,距离事情的发生,整整过了五年的时间。
站在出事地点的骆允焰还有些难以置信。
五年来,他家外面的这条路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多添了一栋大楼而已。
想起来,那些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他还记得那天她站在他家门外,含泪的祈求眼眸,记得她到底有多执著。她想要跟他在一起,甚至不惜跟父亲翻脸,离开温暖的家,她都要跟他在一起。
她是那么地诚挚,那么地真。
后悔几乎逼疯了骆允焰。当初为什么他要那么固执?为什么不答应她?
如果她过不惯平凡生活,如果她后悔爱上他,尝到苦头之后,就会乖乖回家,不过是少女芳心受一点伤,在家人的爱护下,她应该很快便恢复过去的活力,也不会有这样的憾事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么固执?为什么总以为来日方长,所以不在意?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以后,再来后悔?
欧阳琛琛说:人生不会落幕,除非死亡。
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对他的情有多深吗?
仿佛承受不了了似的,骆允焰掩住自己的脸,眼泪在掌间悄悄流下。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无法释怀,是他害死了她。
在她刚离开的那几个月里,他几乎夜不成眠,只得依赖安眠药才能入睡。
他的心充满了罪恶与愧疚,对她,也是对欧阳家。
听说欧阳丹豪最喜欢女儿送他奶酥面包,因为那也是女儿的最爱。
骆允焰拎著刚出炉、香气四溢的奶酥面包,在出事现场吊祭完欧阳琛琛后,他回到停在不远处的车里,将车子驶向欧阳家。
他想,也许欧阳琛琛的芳魂会回到家里,毕竟这是她成长的地方。因此每到这一天,他会来到这里,带著她生前最爱的奶酥面包,下车走到欧阳家大门口,让奶酥面包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他想她会开心吧?
这是你最喜欢的奶酥面包,琛琛……
他总会默默站上几十分钟,直到腿酸了、麻了,没有知觉了,他才轻叹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骆允焰的车子离开之后,欧阳家的厚重铁门随即也打开。
欧阳丹豪就站在门内,神情冷酷地看著车子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