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曼笛闻言,心脏紧紧一扭。
多么贴心的孩子啊!多让人忍不住要爱,又忍不住想疼的孩子啊。
他说他想帮忙,可她与他父亲之间复杂的情愫纠葛又岂是他能帮得上忙的?她又怎能一径深陷于自己的情绪中,忽略了这个心思纤细的小男孩?
这孩子为她担忧啊!
她忽地蹲下身子,紧紧将乔醒尘纤瘦的身躯拥入怀里,玉手抚揉着小男孩的头发,“放心吧,醒尘。”她喃哺,“老师没事。”
“真的吗?”
“真的。”像每个长不大的男孩对自己的母亲撒娇一样那般依偎着她。
她想起自己第一回抱他,他全身僵硬,似乎不敢相信,直到她抱了他第二回、第三回,他才逐渐懂得放松自己的身体,尽情享受她的呵护。
他想必许久许久不曾被人这样紧紧拥在怀里了。
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他被迫当了多久的小大人,又多久不曾亭受过这种一般孩子总会享有的撒娇权利?
乔星宇自己陷入忧郁,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让自己唯一的儿子陷入跟他一般的忧郁!
想着,她蓦地鼻头一酸,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内心澎湃的激动,“……醒尘,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嗯。”
“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想到现场看NBA球赛。”
小男孩感受到她蕴含笑意的语气,蓦地扬首,小脸饱含期盼地凝望着她。
“我买到票了!”她看着他逐渐发光的脸孔,笑意加深。
“票?”
“这个球季在温哥华的第一场NBA球赛。”她说,看着小男孩呼吸逐渐急促,几乎克制不住满腔兴奋,“两张票,我带你去……”
“耶!”
还来不及说完,乔醒尘激动的欢呼声便蓦然扬起,响彻整间屋子。
他一下便脱离她的怀抱,高兴地跳着、叫着,满屋子开心地绕着上派激动狂喜。
刘曼笛微笑望着他。
看来他是真的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开心到再也守不住平日端庄斯文的形象,像个淘气的小男孩般活蹦乱跳。
而她被他的真诚愉悦感染了一颗心也脱离了阴暗的角落,跟着灿烂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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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之后的每一天,每当刘曼笛想起这个夜晚,她都会强烈后悔。
可在这一夜,在她带着乔醒尘来到这座位于温哥华的篮球体育馆——GeneralMotorsPlace,欣赏一九九九二○○○年NBA球季第一场主场比赛时,她的心情却是相当愉悦的,这样的愉悦或许是导因于乔醒座整晚一直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
她真的很难得看他这样笑,他像是开心得再也无法忍住笑意了,唇畔、眼角、眉梢,笑意攀爬至每一处,甚至潜进了一向忧郁的眼眸深处,激起开朗的漩涡。
而球赛开始前二十分钟,陆续进场链球的球员更令他忍不住欢呼,虽然欢呼声是经过控制与压抑的,但已经完全一扫他平日乖巧温文的形象。
刘曼笛随着他指的方向调转眸光,果然看到那个乔醒尘平日最欣赏的明星球员,身高六尺九寸的小前锋——Abdur-Rahim,他身手敏捷,得分、篮板都相当不错,算是灰熊队的当家招牌。她忍不住微微一笑,今日能在现场亲眼得见自己的偶像,醒尘不乐翻才怪!
“希望这一季灰熊的表现能好一点,”乔醒尘微微嘟着嘴,秀气的眉毛可爱地揪紧,“他们上一季的成绩烂透了!”到曼笛微笑加深,“毕竟是刚成立的球队嘛,怎么可能轻易打过美国历史悠久的球队?”
“老师是纽约尼克队的球迷,一定很不屑我们温哥华的球队了。”
“其实也还好,说是尼克队球迷也不过是因为我从小在纽约长大而已。”她耸耸肩,“真要说起来,其实我一直不太喜欢他们横冲直撞的球风,这两年还是看湖人队打球舒服一点,行云流水的,好看极了!”
“湖人?”乔醒尘不屑地撇撇嘴,“还不是只靠ONeil一人在禁区里横冲直撞?那个自大的家伙比起Jordan差多了!”
“谁比得上Jordan啊……”
两人说着,聊着,很快地比赛便开始了。因着比赛过程的愈趋激烈,体育馆内的热度不断升高,纵然馆内有空调,也冷却不了热情的球迷一分一毫的激动。
音乐声、欢呼声、咒骂声、掌声,交织成一曲节奏强烈非常的交响乐,震耳欲聋。
刘曼笛开始有些担心。
这气氛狂热得有些失常了,也许是这个球季第一场主场比赛,也许是一直落后的灰熊队终于从超强队伍波特兰拓荒者手中取得领先,观众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一个劲儿地拚命加油呐喊,许多人甚至再也坐不住椅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其中也包括乔醒尘。
她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站起身,拚命伸长脖子,试图越过前面几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观看球赛状况。
“醒尘!”她扯开嗓子大喊,一面伸手拉他衣袖,“坐下来看啊。”
“不行啊,老师,坐下来我看不到!”他同样是扯着嗓子回答的,声嘶力竭,困为不这么喊声音便无法压过馆内轰天的加油声。
他额头冒汗了!
刘曼笛忧虑地看着乔醒尘,看着他前额因为热烈的气氛冒汗,而脸颊也染上一片晕红,心中警铃大作。
不成!她必须立刻带他离开这里,这儿的气氛太激烈了,而他也太过激动,随时可能因为调不匀呼吸晕过去——“醒尘,你觉得怎样?呼吸顺畅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她跟着站起来,强迫转过小男孩紧盯着球场的脸孔。“没……没有啊,老师,我很好……”他一面说,一面又转回脸庞盯向球场,蓦地,星瞳一亮,“看!老师!MikeBibby!三分球……进了!YA!”喊着,他忍不住跳了起来,他跳得那么开心,完全没注意到隔壁的男人也因为太过激动用力一挥的手臂,正威胁扫上他细瘦的肩膀。
刘曼笛注意到了,却无奈无法越过为他挡开那个男人的手臂,只能看着他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排的方向一跌。
“醒尘!”她惊慌地看着小男孩摇摇欲坠的身子,FBI训练出来的敏捷身手令她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带入自己怀里,“醒尘,你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她迭声地问,秀颜已然刷白。
乔醒底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她怀里扬起头,朝她露出一抹淡淡微笑,“我……很好,老……师……”
这样气息虚弱的回应完全没有定下刘曼笛仓皇疑虑的心,她咬牙,看着怀中小男孩逐渐掩落的眼皮,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带他出去。
而且,可能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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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这究竟该死的是怎么一回事?”
震天的怒吼在屋内狂暴地漫开,刘曼笛听着,心脏激烈一扯,苍白容颜却只能无言地扬起,写满苦恼的黑瞳默默盯着怒气冲冲的乔星宇。
她没话好说,无法为这一切混乱的情况辩解,只能默默无语。
是她的错,她不该带乔醒尘去看NBA,不该冒险让他进入气氛激烈、空气混浊的体育馆,更不该在带他进去以后,还未尽好责任密切注意他的身体状况。
她分了心,因为连日来笼罩心头的沉沉阴霾,也因为这样的阴霾在见到乔醒尘灿烂如阳光的笑容逐渐散去,令她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她不该也跟着小男孩激动的,她是老师啊,也是必须照料他身体的护士,为什么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注意力呢?
她真不该如此……
“是我的错,星宇,我没想到醒尘会那么激动,没注意到现场的状况会让他身体可能负荷不了……”
“当然是你的错!刘曼笛,当然是你的错!”乔星宇迅速截断她的解释,语气几乎是粗暴地,黑眸则点燃灼烈火焰,“你该死!明知醒尘心脏状况不好,还带他去那种地方,带他去看NBA球赛,你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啊?!”
“这是……这是一份生日……礼物——”她慌乱地看着震怒的他,语音逐渐细微,终至消逸在空中,而脑海一片空白。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她竟也有被责备到感觉自己一无是处的一天?她从来……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在一个人面前如此抬不起头来,从前就算FBI长官责备她,她的头总还是抬得高高的,眼睛直视着对方,一身英气傲骨不折,可今日……今日却——
她知道她错了,知道因为她的疏忽害得醒尘数小时前在体育馆因呼吸不顺畅而晕过去,知道幸好送医急救得快,否则他说不定还要严重到立刻动刀,知道他现在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仍然在病房里昏迷不醒……她知道,她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