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推她下楼的?!”
☆ ☆ ☆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压低嗓音,一字一句,语声虽然哑沉,其间的质问之意却不容置疑。
薛羽纯瞪着他,不知怎地,只觉嗓间整个梗在喉头,任她徒然开合樱唇数次,就是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说啊!”他不耐地提高嗓门,两束炽烈眸光像最严酷的枷锁铐住她,令她丝毫无法动弹。
“傲、傲天,你……误会了……”她好不容易吐出语音,却是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颤抖沙哑。
“我误会了?误会什么?”任傲天怒视她,激烈而愤恨地,一面抬起手臂,指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难道不是你害得她摔下楼来?不是你把她弄成这副模样?”他质问着,一声高似一声,一句冷似一句,“幸好她只是额头稍微碰撞了一下,无甚大碍,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承担得起这责任吗?”
“不、不是的,我没……”她摇着头,挣扎着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她的心绪太激动,而他看她的眼光又太严酷,让人也心跳狂乱,连呼吸也无法顺畅,只能怔怔地瞧着他,面容雪白。
“为什么?羽纯,你说啊,说清楚啊!”见她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仅剩的理智开始崩溃,猿臂一展,紧紧攫住她颤抖不已的纤细双肩。“你说话了啊,羽纯,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你推她下楼的吗?是不是?你回答啊!”
她没回答,下颔微微仰起,怔怔地望他,弥漫着水烟的双眸仿佛笼着某种哀伤。
她如此看着他,仿佛无限心伤,却仍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眼光、那神情,让他心神强烈一震,不觉倒退数步,紧绷的身躯开始不听话地抖颤起来了。
“是……是你做的?真是你做的?”他低喃着,迷惘的脸庞写着不敢置信。“为什么?羽纯,为什么你竟能如此狠心?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我……不是……”
他瞪着她,面容忽青忽白,徊过几道异常神色,太阳穴旁的肉更不停抽搐,显现激动莫名的情绪。
“你该死的怎能做这种事?!”他忽地发作了,双臂再度钳销住她,凝定她苍白面容眸满是怒意。“她有病的啊,是脑溜,难道你不晓得吗?”
“我、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怎还能推她下楼?你该死的是哪一种可怕的魔女?这样心狠手辣地对待自己的妹妹!”他更激动了,强烈抽搐的面容除了严厉的恨意再也容不下其他情绪。“她随时可能会死,而你居然还如此待她?”
“傲天、傲天……”她呼吸短促,沙哑地唤着他的名,苍白抖颤的辱瓣一开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说啊,说你怎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妹妹?说啊!”
她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教她怎么说呢?怎么和他解释这复杂的一切?
薛羽纯狂乱地想,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拼了命吸气,徒劳无功地想令纠葛成一团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
她该怎么解释?该怎么对面前这个爱极了羽洁的男人解释方才的一切?
她能怎么说?
她想……她觉得想哭。
“你哭什么?”任傲天充满怒气的暴烈嗓音惊得她六神无主。“你居然还有脸哭,有脸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这恶女!”他摇晃着她,十指紧紧嵌入她柔弱的肩,痛得她神智迷茫。
“不是的,傲天,我不是那意思……”她不是有意以眼泪博取他的同情,也明白她就算流再多眼泪,在他眼中仍是那个伤害羽洁、十恶不赦的魔女。
“我——”
简洁有力的巴掌蓦地甩去了她尚未出口的言语。
她愕然,震惊地抚住吃痛的右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凝望着他,凝望着眼前这个因为极端的愤怒而掌掴她一耳光的男人,他仍是瞪视着她,湛然幽深的黑眸中一闪而逝的可是后悔?
不,他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就像他曾经用轮椅撞痛了她膝关节一样,对掌掴她、在她玉颊烙印红痕的举动作肯定也不曾稍稍迟疑。
不,他不会心疼她的,永远不会!
他一丝一毫也不会心疼她,他心疼的对象只会是羽洁,只会是她!
因为他爱她,十几年来一直深深爱的只是她一个人……
薛羽纯痛楚地想,痛楚地望着眼前正低头逼视着她,神情复杂难解的男人。
“你……你能站了,傲天。”她凝望他,轻轻地、压抑地自嗓间逼出一句,眼角,不觉再渗出一颗珠泪。
他一愣,仿佛没料到她说出口的竟是这样一句,黑眸掠过复杂神采。
“你能站了,还能……”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心口强烈发疼,“还能走。”
“是的,我能站了,也能走了。”任傲天的瞪她,“那又怎样?”
“是因为……因为羽洁……”她话语一颤,成串泪珠跟着不争气流泄一颊,“因为担心她才突然站了起来——”
“我说那又怎样?!”他怒视她,不耐地高吼。
她没立刻回答,伸展衣袖拭去颊畔清泪,半晌,方重新仰头,凝睇他的星眸流转着教人无法轻易认清的神采。
“我觉得……觉得很高兴。”
“什么?”他瞪她,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她却没有解释,只是一迳凝望着他,深深地、朦胧地,丽颜仍是雪白得吓人,呼吸却已逐渐恢复镇静。
好一会儿,那毫无血色的柔唇竟还微微一扬,勾起浅浅淡淡的微笑。
“我很高兴,傲天。你的双腿……终于复原了。”
☆ ☆ ☆
她走了。
遵守她的诺言,在他双腿恢复行走能力后,立刻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她做到了,遵守了她的诺言,离开了。
他应该觉得高兴,应该庆贺终于摆脱了残酷无情的恶女。
所以举怀吧,他该为自己庆贺。
任傲天仰首,湛深的黑眸凝定手中高高举起的水晶方杯,瞪着流漾其间金黄色的芬芳液体。
半晌,浓密的眉宇一轩,方唇一启,辛辣的酒液送入喉头,顺着食道灼烫他原本冰凉的胸膛。
干怀!庆贺那个女人终于远离了他的生活,还他安和宁静。
干杯。
☆ ☆ ☆
干杯。
薛羽纯一仰首,将方才跟空姐要来的威士忌利落灌入喉头。
辛辣的酒液送入喉头,顺着食道灼烫她原本冰凉的胸膛。
她闭上眸,静静地承受烈酒带来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接着,星眸一展,又一口仰尽了另一杯威士忌。
干杯。
她清清浅浅地笑,无视两道缓缓刷过自己颊畔的泪痕。
庆贺他的双腿终于完全复原。
第十章
清晨。
薛羽洁一面咬着涂抹了一层奶油的薄吐司片,一面从桌上一叠刚从台湾快递而来的周刊杂志随手挑起一本,百无聊赖地翻阅着。
屋里静得出奇。
自从羽纯离开后,这幢位于德国小镇的房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气,在清寒的初冬下显得更加灰色沉黯。
日子在极度的静谧中逐渐流逝,日复一日,小镇里安详的生活不曾有过一丝变化,无聊得几乎令她崩溃。
而这间屋的男主人,也仿佛感染了小镇沉重缓慢的步调,在恢复行走能力后并没有恢复从前的逸兴遄飞,每日每夜也只是将自己锁在屋里读书、发呆,像一头坐困愁城的猛狮,完全失了一贯的潇洒与威严。
现在的他,简直和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
薛羽洁撇撇嘴,无法掩饰内心的不满。
她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为了和一个失去斗志的颓废男人共度一生?
该死!
原本就烦躁不堪的心情因这忽然掠过的念头更加阴沉,她在心底低咒一声,玉手不耐地将八卦杂志翻页。
这一番,心底的诅咒立时化为最激烈的言语。
“该死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低咒着,杏眸圆睁,瞪着杂志上一张跨页的巨幅相片。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对坐于一家高级餐厅,举起酒杯互相撞击的情景。
她蹙起蛾眉,美眸迅速寻向内页标题——“知名女星与商业巨子的浪漫之夜”。
而内容,更是超乎她想像的荒谬。
消失数月的知名女星薛羽洁日前遭记者发现于晶华酒店现场秘香港某叱咤商界之青年才俊共进浪漫晚餐,两人状甚亲昵……
这究竟怎么回事?她人明明就在德国啊,什么时候跟男人在晶华共进晚餐了?
她莫名地心跳加速,玉指紧抓杂志,关节泛白。
刚刚获得金马奖提名的薛羽洁近日借故游学英国,许久不曾于公开场合露面,退出演艺圈的传闻甚嚣尘上,莫非这段恋情就是导火线……
该死!她什么时候说要退出演艺圈了?在多年来的努力好不容易即将获得肯定时,她怎可能轻易放弃一切?
胡说八道!这家八卦杂志的记者简直莫明其妙!
而且照片上面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