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啊,这个男人。
她料想得不错,他——的确是任家最难以对付的一个人。
“你跟二哥还有爸是怎么回事?都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吗?”
卧房里,任澄心不满的嗓音扬起,柳眉倒竖,黑亮的眸直直逼向半躺在床头翻阅着杂志的于冠云。
她从浴室走出,一面系着桃红色丝质睡袍的腰带。
“什么意思?”于冠云漫应,脸孔仍埋在杂志中,头也不抬。
“还有什么意思?我说那个殷水蓝啊。”
“水蓝怎样?”
“你叫她水蓝?’任澄心拉高嗓子,“她是你什么人?叫得那么亲密!”
“傲天的未婚妻啊。”
“什么未婚妻?我才不承认!”她撇撇嘴,“哥哥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出身的女人?”
“她出身有什么不好?”
“你没听她说吗?她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
“那又怎样?”
“那表示她没教养啊。而且只念到高中毕业,连张大学文凭也没有。”
“没办法啊。她得工作才能养活自己。”
“那种工作?”任澄心冷哼一声,“肯定是靠美色才爬到今天顶尖模特儿的地位。”
于冠云不答腔,懒得理她。
丈夫的冷淡令任澄心怒上心头,奔到床前一把夺去他手中的杂志,用力往地上一摔。
“我在跟你说话,于冠云!”
“我听到了。”他瞪她。
“听到为什么不回话?”
“你要我回什么?我可不想跟你这么无理取闹。”他仿佛也生气了,拉高了声调,“人家在孤儿院长大又怎样?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有什么不对?要你这么批评?”
“你!竟然帮她说话——”她回瞪他,气得浑身发颤。
“我就替她说话怎样?”
“你竟然为一个外人骂我?我就知道,你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整个晚上眼睛就没离过她身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没胡说!事实就是那样。”
“我懒得理你……”
看来任家女儿和女婿感情并不好啊。
殷水蓝淡淡一笑,收回凝在任澄心夫妇房门的眸光,莲步轻移,回转任家佣人特地替她收拾出来的,位于三楼的客房。
虽只是间客房,空间却不小,装演也相当雅致。
淡淡的粉橙是卧房的主要基调,搭上米白的地毯,温暖的壁灯,色泽柔美的家具,整间房给人一种宁谧和馨的感觉。
关上房门,殷水蓝走向落地因前,拉起浅色纱帘,推开了玻璃窗。
窗外,围着乳白色栏杆的阳台正对着任家端丽工整的庭园,一株临窗不远处的桂树还传来阵阵淡雅清香。
靠着窗,她放纵眸光,漫无目的地测览起笼在夜色下的庭园景致。
这是栋豪宅,庭园的设计自也不同凡响,看得出经过一番精心布置,一草一木皆是艺术的结晶。
沿着石板道的几座大理石雕像,以及之后一座拔天高耸的喷泉,更显示出这个家族的气势不凡。
这些——位于半山腰的豪宅,广阔精致的庭园,收藏丰富的艺术品,贵气雅致的室内装演,全是用财富堆砌出来的。
要有多少财富才能堆砌得出这一切富贵风流?
她不知道,但可以确定那绝不是个小数目。
得在商场上用尽多少手段才能挣得这一切……
一念及此,她蓦地凝眉,旋身踏回卧房,跟着锁上落地窗,拉下纱帘。
掩落眼睑,她开始在脑海里推演起一切。
任傲天、任无情、任承庭、任澄心、于冠云——一个个任家人的脸庞掠过她脑海,每一个皆掀起一波浪潮。
任傲天因为登山失踪了,任承庭觊觎她的美色,任澄心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和丈夫于冠云感情不算和谐……
脑海里任无情英挺的面容定格。
他——是几个任家人中她最难掌握的一个。
难以掌握,是因为她看不透他的心思。
那幽幽深深,仿佛不见底的黑眸里潜藏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对于她,究竟是怎样一个想法?他真把她认作未来的大嫂吗?
任承庭与任澄心都瞧不起她的出身,他呢?
毫不在乎吗?
今晚席间,他从不曾主动问起她的一切,是尊重她,或是轻蔑她?
他对她难道没有丝毫的好奇……
正纷乱想着,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忽地响起。
敲门声清脆有礼,很容易联想到敲门人的形象。
殷水蓝神智一凛,不知怎地,心跳微微加速起来。
“门没锁,请进。”她轻轻扬声。
房门开启,落人眼瞳的果然是任无情挺拔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家居服,闲散的打扮一点也没减去他不凡的气质,反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魅力。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有什么事吗?”
“睡不着吧。喝点牛奶。”他说。
她一愣,目光不觉一落,这才注意他手中扣着杯热牛奶,还冒着温暖热气。
“这……
“喝一点吧,能帮助你放松心情的。”他微微一笑,黑眸瞬间点亮无数神采,映照着一张俊挺容颜更加迷人。
她心不觉漏跳半拍,怔怔地望他,怔怔地接过热牛奶。
“喝完就早点睡吧。你明天一早还有工作不是吗?”
“我……”
“明早我上班,顺路载你一程。”
“你不必对我这么好。”她突如其来一句。
“什么?”
“不必对我这么好。”她凝眉,语气淡漠。
“你是傲天的未婚妻啊。”
“只是不相干的外人。”
“未来就是家人了。”他望着她,嗓音和煦,神情一派温润。
她一怔,还没从他这句和婉的宣言中回过神来,他嘴角已拉开浅浅笑弧,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好好睡吧。晚安。”
她没回应,只愣愣瞪着他旋身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完全在她视界消失了,她方转过眼眸,落定自己肩头。
圆润的肩头,还微微感到战栗。
第二章
要有多少财富才能打造出这样一座位于商业中心的办公大楼?
殷水蓝仰头,烟水美眸透过深色墨镜顺着大楼外部曲线一阵流转。
高达三十层的商业大楼是经过建筑师精心设计的,银色钢骨,玻璃帷幕,挑高的天井。就连周遭人行道旁的路灯及休闲座椅,也是一贯洗炼的风格。而大楼中庭,沐浴天光的大理石喷水池立在玻璃三角锥里,水流顺着锥面奔腾流泻。
好气派的建筑!不愧是叱咤台湾商界的翔威企业集团总部。
翔威企业集团,主控其核心的正是任氏一族。任承庭身任集团总裁,任无情挂名集团首席副总,并负责主持集团的当红炸子鸡——电子商务事业群。
够气派的建筑,够傲人的财富。
殷水蓝想着,薄薄的樱唇一扬,勾起半嘲半讽的弧度。
收回眸光,她迈开坚定步履,银灰色高跟鞋利落敲开阵阵跫音,背脊傲挺,直直穿过中庭,搭上电梯。
电梯停在二十八楼,迎接她的是任无情的特别助理。
“殷小姐吗?这边请。”他殷勤地招呼她,“首席正跟人面谈,很快就结束了。”一面说,他一面领她穿过长廊。
这一路行来,不知招来多少钦羡与好奇的目光,殷水蓝皆是坦然承受。
身为在伸展台上讨生活的模特儿,对群众或评估或赞赏的目光她早已处之泰然。
最后,两人经过任无情办公室,来到隔壁一间布置得温暖舒适的会客室。
特别助理轻轻推开玻璃门,“请在这里等一下。殷小姐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她摇摇头,目送特别助理离开后,水亮的眸迅速一阵流转。
会客室的装演很简单,一方压着绿色盆栽的玻璃桌,两张看来柔软舒适的沙发,玻璃门边是一座书报杂志架。
墙上错落挂着几幅风格行情的油画,左边墙上除了镶着一面几乎占满半面墙的玻璃,还有一扇和壁纸同样颜色与花纹的偏门。
偏门直通任无情办公室,而透过玻璃亦可以清楚望见隔壁一切。
看来这间会客室是专属于任无情的。
殷水蓝想着,眼眸不觉跟着朝玻璃另一边望去。
仿佛感应到她的凝视,正跟一位年轻男子谈话的任无情忽地转过头来,湛幽黑眸停定她面容。
四束眸光于空中互会。
她莫名呼吸一紧。
好一会儿,他终于朝她微微颔首,收回两束教她心跳加速的深刻眸光,继续公事谈话。
殷水蓝怔怔瞧着他。
工作时的他,俊挺的鼻翼架上一副黑框眼镜,一面浏览着文件资料一面与人对谈的脸庞显得神采奕奕,专注而自信。
黑框眼镜并未使得他偏向俊秀温文的脸庞更加儒雅,透过玻璃镜面折射的眸光反倒更英锐逼人,定定圈住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与他年纪一般年轻的男子。
她认识那个男子——不,应该说她“知道”那个男子。
在回抵台湾当天,她曾在机场买了一份商业杂志,杂志的封面是任无情,主题文章里整个剖析了这位商界当红单身贵族的一切,包括他去年刚刚接下翔威集团新发展的电子商务事业群,担任主导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