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瘫软,仅能将头倚在傅玄溟的心口上,然后任自己最惧怕的疼痛爬满全身,尤其是方接上的膀子里,那种酸到刺骨的疼,她在短短一日内体悟了好几次,每一回都让她有说不出的恐惧。
傅玄溟没有任何举动,既没推开她,也没伸手拥抱她,仅是沉默的让她依靠,这是他最大的退让。
他从没有让人这般靠近过。当然,他也感受过人的温暖,除了飞溅到身上人血的余温、女体的柔软之外,便贫瘠得毫无对象可言。
那些曾被他拥抱在怀里的女人,也没有一个能让傅玄溟放在心上。甚至,他习惯孤傲的过日子。
对她,他手里触碰的不是那艳红的热血,更非是因欲望而紧紧缠绕的柔腻。单纯的,是她因自身的柔弱而无从选择的依靠,傅玄溟从没遇过这样的状况。
“还疼?”半晌,他发声,没有原来的强硬与不耐。
戚宝宝掩着面,豆大的泪珠滚啊滚,滚出自己小小的脸庞,坠落在他的衣上。
一声叹息,浅浅的自那张好看的薄唇之内逸出。
夤夜深沉,名唤闇夜的魔静静地伏在后土之上暂做休息,与万物相拥而眠,累得不及欣赏星子的美丽,更无暇顾及月晖的温柔。
然而,却有一双如深潭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带着浅浅的无所适从,以及连自身都未察觉的怜悯,在今夜里闪闪发光。
*
相传,世上有一枝“画魂笔”,取灵兽麒麟之骨为笔身,收天山雪狐之毛成毫毛。此笔能懂执笔者之心魂,无论是画物、画人,皆能栩栩如生,如同再生。
自古以来,绘图者莫不渴求在自身作品上更为精进,画要有神、有魂,更要留其韵味,便能打动人心,穿透赏画者之心境。
而画魂笔之所以神奇,更在于,绘人甚至能取被画者之神魂,将其锁入图中,使图带有神韵。
如今,有人悉知画魂笔的能力,欲夺取此笔顺应自身欲念,企图操纵一切。
“你说,没拿到戚家那枝笔?”那句问声,很沉很低,哑得如同枯尽的水泉,仅剩干涸的沙地,听来不甚悦耳。
傅玄溟驻足在大厅,那气派的大堂雕梁画栋,奢华得处处缀有珠宝,俗艳得不可思议。而墙上巨幅的青鸟戏百花的画,精彩得教人目不转睛,看得是眼花撩乱,却仍想驻足停留。
这一派奢豪的本事,可没有几个富贵子弟能如此挥霍,要是祖上没有几座金山银矿,绝对撑不起这般场面。
面对眼前骄贵的男人,一身墨色素衣的傅玄溟实在显得很简朴,若不是他天生相貌生得俊,气息又冷淡得染有一丝贵气,着实无法与眼前的男子相互较量。
“是。”傅玄溟应了声,眼底看不出半点心思。
男人细长的眸子一眯,唇角拉下,那张容貌比傅玄溟看来多十来个岁数,却无半点老态颓势,依旧英姿焕发。
“你,让我太失望!”搁在案上的拳头一握,极力压抑住心头窜起的怒火。
傅玄溟仍旧无动于衷,嘴角边无意显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既然没有画魂笔,那个丫头就没有半点用处了!”果决地下了格杀令,那双眼眸没有一丝犹豫。
“她说没有,戚墨也说没有。但是那枝笔,却有人说在戚家。”为了追查这枝笔,傅玄溟已经花费了有七八年的光阴。
桌案上,搁着数张微微泛黄的画纸,细细探看之下,才能发现与普通的纸质相异。那纸细得实在过于绵密,柔得太过软嫩,甚至还留有浅浅的光泽。比丝绸还滑嫩,宛如初生小娃的肌肤。
“这几块画魂布,乃自戚墨身上搜来,这样邪门的画布,就需有画魂笔才能起作用。既然戚家没有笔,那为何还留有这几块画布?”傅玄溟反问着。“王爷,您得仔细思量。”
据说戚家除了拥有画人能窃魂的“画魂笔”外,还同样握有相当邪门的“画魂布”! 这画魂布他也是近半年前才见过,对它的存在更是大为吃惊。
画魂笔需用在戚家的画魂布上,如此便能窃被画者之神魂,甚至是意念,更能令其人如同行尸走肉,得以自在操弄在手心。
傅玄溟始终没有见识过画魂笔与画魂布的真正神力,也认为此传言过于光怪陆离,可能是后人以讹传讹的结果。
但如今他亲眼见到画魂布的出现,得知它的由来,不禁感叹这世上无奇不有。而人的欲念更如同巨大的魔罗,将这世间所有的良善美德给吞噬殆尽。
震非手抚着画魂布,细细感受它光洁的柔软,眼中流露出一股嗜血的神态。
“若能得画魂笔,我便要戚家造画魂布的秘诀。”
傅玄溟闭上眼,搁在身侧的两拳握得很紧。没有人能得知此刻他心中所想。
“戚墨已经死了。”他忍不住提醒。
“是啊!还是本王交付你去办的。”抚着下巴,震非笑得很阴沉。
“王爷留是不留戚家丫头?”不留,他仅能一除为快;要留,就得妥善安排。
“杀她可惜,不杀她留着也是问题。”震非拧起眉,心底还在盘算着。“爱儿觉得如何?”
听到震非如此唤着他,傅玄溟全身紧绷,半晌才放松。“玄溟谨听从王爷吩咐。”
“本王就是想听你的意见。”
“等拿到画魂笔,探出戚家画魂布的秘诀,到时再除掉那戚家丫头便能无后顾之忧,也能同时顺了王爷的意。”
震非颔首,眼里流露出赞赏的目光。“你啊,总是能知晓本王的心意。”
这句话,傅玄溟并未放在心里,眼里隐藏着厌恶的情绪。
“戚家的小娃娃在你那儿,不成问题吧?”
“王爷放心。”
“你离开这几日,赵老头那边,没生疑吧?”
“我已和赵太爷告假,说要返乡看老父。”
“你这小子,心思倒是很谨慎。”震非笑得奸巧,实在很喜欢傅玄溟的心细如发。他从不须让人担心,当然也无人会担心他。
“既然人已带到,玄溟该回衙门一趟。”
“去去去!记得将那丫头看紧些,免得节外生枝。”
傅玄溟抱拳颔首便退下去,独留震非一人笑得颇具深意。
有谁能知,凤阳城鼎鼎大名的总捕头——傅玄溟,竟是震王府里养的一条狗!
注一:中国十大兵器之一。
第4章(1)
天光消长,人生无常,往前踩泥地,向后掉泥沼。硬着头皮活,死也赖活,生也苟活!傅玄溟觉得这句话,就像是在说他自己。
手里两三包油纸,内有半只烤鸡和几个汤包、小菜,傅玄溟回到那座破宅邸。
此宅在凤阳城里极不显眼,更鲜少有人路过,这里因为太过荒芜,无端生得许多鬼魅的故事,被城里人视为极阴之地。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将此处作为落脚处所。而这一栖息,竟有数十年之久。 荒草蔓生的宅邸深处,仍有几间干净整齐的小房,不沾半点灰尘,十分幽静,看得出仍有人在此居住,过着简朴的生活。
解开房门前的锁头,傅玄溟到衙门一趟后便回到这里。
房内十分整齐,与外头的杂乱相当不搭,几张小凳旧几,简单的摆设倒也挺雅致。但是,撇开上那个睡得昏天暗地,还将被子卷成一团的戚宝宝除外。
她这个丫头,绝对构不上什么雅致、秀气、娇柔那一类!傅玄溟搁下热盒,没好气的走到床边。
“起床!”睡到日上三竿,她还不过瘾?没看过哪个做俘虏的舒服成这样。
“爹……让我再……睡久一点。”戚宝宝半梦半醒,还在说着糊涂话。
博玄溟眉一挑,狠狠抽掉裹在她身上的被子,小小身躯便一股脑儿地滚向床角边,叩地一声——又撞上墙了。
“啊啊啊!好痛啦。”抱着头,戚宝宝哀号着。
“还在装疯卖傻?”
令头皮发麻的声音响在耳际,戚宝宝睁眼就见到傅玄溟那双不冷不热,却仍无情得要命的眼眸,脑子刹时清醒了,比兜头浇上一盆冷水还有效。
“原来是你……”戚宝宝嘴里咕哝着,下床穿鞋。
“难道你还指望有谁来救你?”傅玄溟哼了一声气。“旁边水架上有盆水,把脸洗干净再坐过来。”语毕,他坐回凳上打开油纸袋,香喷喷的烤鸡香味四溢。
戚宝宝东嗅嗅西闻闻,脸还没擦干,就跑到傅玄溟身边。
“哇,又是烤鸡!”那油亮亮的光泽,奸诱人呐。
她满脸水气,傅玄溟到后头矮柜取来一条白布让她拭脸,没想到戚宝宝一把抓来胡乱抹干后,便随手扔开。
他摇头,本来就没有期待她会有多好的规矩。他将白布捡起来折好,再替她折下一只鸡腿。
“给我的?”戚宝宝见到鸡腿眼睛都发亮了,她以为会是他自个儿享用呢。
“不要就算了!”傅玄溟手才要缩回,戚宝宝连忙抢走鸡腿。
这么好吃的东西,傻子才不吃哩!
“你不吃?”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瞪着自己,怎么着?是大发慈悲想要放她走了?戚宝宝很天真的想。
“回来路上,已经吃过了。”他打开另一个油纸包,里头装着几样样式精致可口的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