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甚至还要她记下每种香花的气味、疗效,不时还会来个临场测试,要她依照要求做出指定的香囊,每每她都能得到爹爹赞赏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上天赐给她与众不同的天赋,所以原本对普通孩子颇为艰难的训练,对她而言却是轻而易举、游刃有余,甚至还乐在其中。
不多时,丫鬟跟家丁陆续起身做事了,门外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夹杂著低声谈笑吆喝声。
突然间,大门“呀”一声打开了。
锦绣一进门,见著在里头的小姐,吓了一跳。
“小姐,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是啊,睡不著,就早些起来了。”挽香头也不回的柔声说道。
“小姐,您又做梦了?昨儿个夜里一定没睡好吧?!”快步来到主子身边,跟在挽香身边多年的锦绣,担心地瞅著主子问。
她知道主子平时老做同一个梦,每次做了梦就再也不能成眠。
“嗯,不打紧,等午膳过后我再回房歇会儿就好。”挽香摇摇头朝她一笑,继续手边的工作。
“小姐,时间也不早了,您赶紧去用早膳吧!”
“我还不饿,这些香囊杨员外急得很,得赶紧把配方调出来才行。”挽香笑著回道,忙著的葱白纤手依然没停下来。
看著小姐专注的身影,锦绣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从以前到现在,小姐从提炼香油、调香、缝制香囊,从不假人手,认真谨慎的态度就怕坏了沐家香囊世家的名声,他们这些下人顶多只能帮忙采收花田里的草花、把香草晒干、分类储藏……这类杂事罢了。
说穿了,这沐家香囊坊根本是小姐一人独撑大局。
加入最后一味,挽香总算满意的漾开了笑,只要能把香味调配出来,后续的工作就快多了。
“锦绣,照著这配方,去储香房替我把这些香料拿出来。”挽香将手边的纸交给锦绣。
“这杨员外也真是的,一口气就订了三十个,既然这么赶为什么不早些来订,匆匆忙忙的还规矩一堆,简直是忙死人嘛!”照著纸上的配方,锦绣进了储香房去拿了七、八样干燥草花、香油跟香粉,又一路叨念著回来。
前几天,杨员外一口气订了三十个香囊,说是要去拜访远亲,准备拿来送礼用的,还特别指定了香囊的样式,味道还要香而不腻、清新而不过淡,更要求五天时间就要,害得这两天来小姐每天几乎都睡不到几个时辰。
沐家香囊会如此出名,原因就在不只香囊里的干燥药草与香料的调配,就连囊袋、挂绳都极为讲究,处处皆可见其雍容与质感,才会在上流名门间如此受欢迎。
沐家的香囊外包以丝绸,再以五色的丝线弦扣成索,依照订制者的需求做成各种不同的形状,有方形、粽形,也有菱形、鸡心形,甚至十二生肖图形等,上头绣有花草虫鸟及罗汉钱等,都是挽香亲手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就因为一个香囊如此费工,所以才需要充裕的时间来制作,偏偏小姐心肠软,老禁不起客人再三恳托而答应下来,最后总是累坏了自己的身子,看得她这个做丫鬟的都替主子担心著急。
“小姐,您快去用早膳,剩下的让我来吧!”锦绣跟著小姐这么多年,多少也学到了些本事。
只要小姐把配方拟定,她也略懂每种草花份量多寡的拿捏,小姐还夸过她天资聪颖呢!
“好吧,那谨慎些,可别出错了!”挽香仍仔细叮咛著。
“知道了,小姐放心。”锦绣欢天喜地的接过小姐的工作。
正要步出房门,却见艾总管神色严肃的快步而来。
“小姐,府衙的李捕头来了,说是有事要跟小姐谈。”艾总管恭谨地报告。
“衙门的李捕头找我?”挽香讶异扬起两道秀眉。
她沐家向来循规蹈矩,更不曾跟官府打过交道,怎么会突然来了衙门里的人?
“艾总管,你去回报一声,请他到偏厅等,我这就过去。”暂且把疑惑压下,她平静吩咐艾总管道。
“是!”艾总管衔命急忙而去。
“小姐,我也去!”老母鸡似的锦绣不放心,也一路跟著来了。
半晌后,挽香步入偏厅,见到衙门里的李捕头中规中矩的微微福身。
“挽香见过李捕头。”挽香不卑不亢的欠身行了个礼。
“沐姑娘请不必多礼。”样貌粗犷的李捕头说起话来,同样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不知李捕头今天光临寒舍有什么事?”往椅子一坐,挽香端起矮几上刚沏好的香片轻啜了口,这才不疾不徐的问。
人后,挽香是亲和体恤下人的小姐;人前,则是沐家能干威信的当家,这也是她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商场上生存的原因。
李捕头愣了一下,向来听闻沐家的小姐淡漠严谨,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假,虽然有著如花的精雕玉琢容貌,气度仪态却显得那般沉稳雍容,让人几乎无法相信她只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家。
第2章(2)
“李捕头?”
微微扬高的嗓音惊起了兀自出神的李捕头。
“喔,是这样的,想必沐姑娘也听说过近来城中接连出了几桩命案,被害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官吏,素闻沐姑娘天赋异禀、嗅觉敏锐,所以今天特地跑这一趟,想请沐姑娘协助在下办案。”
“办案?”挽香还没开口,一旁的锦绣倒是沉不住气的嚷了起来。“我家小姐乃一介弱女子,既没功夫更没查案本事,能去协助办什么案啊?”
“锦绣,不得多嘴。”挽香轻声制止锦绣,神态依旧一派平静。“还请李捕头说明白些。”
“是这样的,由于凶手犯案后,现场皆会留下一股奇异的香气,这股香气会令人有短暂的眩晕神迷,这案子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凶手的手法熟练俐落,而且非常狡猾,事后完全不留下任何线索,现下,我们也只能靠著这股味道追查起。”
“我明白了。”挽香点点头。“李捕头是要我到命案现场辨识那股味道?”
“沐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李捕头赞许一笑。
“不成哪!”还不等挽香说话,锦绣又急忙抢起话来。“我家小姐可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到血淋淋的命案现场去,受惊吓不说,可能还会沾染上煞气的。”
“咳咳!这案子攸关许多条人命,至今未破让城里百姓人心惶惶,希望沐姑娘能挺身相助。”李捕头尴尬的清清嗓子。
“我家小姐可是一个姑娘家,李捕头这岂不是强人所难?”凶悍的锦绣一心护主,才不管眼前这家伙是“捕头”还是“捕尾”。
“什么时候去?”
挽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李捕头跟锦绣都给吓住了。
李捕头不敢相信这种连大男人都不见得有胆量的事,沐家小姐竟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而锦绣则是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小姐,您真打算去?这怎么行。”
“事不宜迟,希望沐姑娘现下就跟我们到尚书府走一趟。”李捕头打铁趁热。
闻言,一旁的锦绣忍不住怒瞪了李捕头一眼,觉得这家伙不应该当捕头,应该去打铁才对。
“现在?”略一沉吟,挽香毫不迟疑的立刻起身。“走吧!”
“小、小姐,那可是命案现场,不准备些艾草、菖蒲怎么成,哎,小姐──”话还没说完,主子已经迳自跟著李捕头走了。
小姐当真说走就走?甚至连早膳都还没吃呢!
锦绣苦著一张脸,只能认命的跟出去。
*
在李捕头的带领下,挽香与一群官兵浩浩荡荡的来到廷尉府。
一进入尹廷尉遇害的寝房,挽香震惊得立即止住了脚步。
教她惊骇的不是床上那一大片怵目惊心的干凅血迹,而是空气中那股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味。
这怎么可能?
这命案现场留下的奇香,竟然就是她记忆中十三年来,从不曾忘记过的味道。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的巧合?
几年来也算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挽香,一时之间也愣住了,许久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沐姑娘,怎么样?你嗅出什么来了?”一旁的李捕头忙不迭的问。
“我──”挽香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完全料想不到的情况。
“沐姑娘,难道你也嗅不出什么端倪来?”李捕头见她久久默不作声,不由得急了。
许久,挽香终于轻轻的开口了。“是薰草、木麝香、藿香跟仙鹤草。”
“啊?”李捕头一时没意会过来。
“之所以会有股异香,是因为里头含有薰草、木麝香、藿香跟仙鹤草这四种气味独特的药草。”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李捕头一脸摸不著头绪的表情。
“这四样东西在民间是极为珍贵且罕见的药草,但上流阶层却是将其做为香囊之用,可见凶手有配戴香囊的习惯,且来自富贵名门。”挽香有条不紊的分析著。
“香囊?既是香囊为何会让人闻了有短暂的眩晕神迷?”李捕头不解的问:“那岂不是跟迷魂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