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握住她的那双炙热大掌,竟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曾在多年前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脑海里荒谬的念头,让她骤然清醒过来,顶著羞得通红的脸蛋,挽香慌张退开身子,嘴里迭声连忙致歉。
“对不住、对不住,公子没事吧?”
“这句话该是我问姑娘吧?!”
男子一身藏青色轻简衫袍,戴著一顶压低的宽边黑帽,帽沿下只看得见一张好看的薄唇轻扬。
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蕴含著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宛如战场上吹响的号角气势万千,一时之间挽香有些出了神,忘了自己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合礼教的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说话。
“姑娘?”
“喔,我、我没事!”挽香从来不曾像这样恍惚失神,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却整个人都失常了。
“那在下失陪了。”有礼的微微颔首,他从容转身而去。
随著他遽然转身离去,突然间一股奇异的香气扑进了鼻端,霎时竟让她有短暂的晕眩神迷,好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股异香,竟是十三年来让她魂牵梦萦的味道。
“公子,请留步!”
心一急,挽香也顾不得自己是个未出阁姑娘家的身分,心急的往男子离去的方向拚命追去。
一双穿著绣鞋的小脚使尽了气力地迈著大步直追,偏偏那个身影却越走越远,看著那个人走得只剩下一丁点的黑影,挽香一急,脚下一踉跄整个人摔倒在地,手里的竹篮也飞了出去。
“公子──”跌坐在地上,她只能落寞地望著他消失的街角喃喃低喊。
她知道自己著实唐突也太莽撞了些,随便遇上了个人就胡乱把他当成是当年救她的恩人,但她实在太想找到他,起码,该让她亲口向他道声谢。
“姑娘,你没事吧?怎么坐在地上呢?”
“是啊,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还怔坐在地上,几名路过的大叔、大婶立刻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
“多谢诸位大叔、大婶,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跌了跤。”挽香尴尬地陪了个笑脸,急忙起身把散了一地的几包药草拾进竹篮,转身快步离去。
踩著急碎步快步朝街底走去,一名丫鬟模样,像是候立许久的姑娘见了她,神情焦急的快步奔了过来。
“小姐,您怎么去这么久,锦绣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呸、呸、呸,瞧我这张嘴,好事不提净往坏里说,小姐没事就好!”锦绣一手接过主子手里的竹篮,一手如释重负拍著胸脯。
“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还能有什么事?锦绣,你这紧张的性子怎么老改不掉呢?”挽香勉强绽出一抹笑。
“小姐,咱们沐家就只剩您了,谁知道那些登徒子、心怀不轨的地痞流氓会不会趁机欺侮您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莫要胡说,这城里的人都是秉性善良的好人,没你说得那样骇人。”
“小姐,您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当心哪天被人给骗了,还傻傻地替人家数银子呢!”
闻言,挽香忍不住噗嗤一笑。“瞧你把我形容得像个三岁娃儿一样。”
“也差不多了。”锦绣悻然咕哝道。
“吩咐你的事办妥了吧?”
“小姐,您放心,锦绣哪回办事不是妥妥贴贴?”锦绣得意的昂起下巴。
“瞧你那神气样!”挽香笑骂一声。
“小姐,花这么大笔银子,石怀真能找到您要找的恩人吗?”锦绣突然一脸忧心忡忡的问。
“我也不敢说,但起码这是唯一的法子,放心,石怀找人的本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挽香强绽出笑道。
“但愿如此,要不,这五十两银子岂不比扔进臭水沟里还不值?”锦绣噘起小嘴嘟囔。
“只要有一线希望,再大的代价也值得。”挽香坚定的说,抬头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嗯。”
挽香迈著小步朝回家的路上走著,表面上她看似平静,但内心实则波涛汹涌,心底涌现的竟是方才那短暂触握的温热,以及那个轻扬的一笑。
*
第1章(2)
“香儿、香儿,你在哪?”
辽阔的花田里,回荡著男人焦急的呼喊,仲夏的繁花盛开,明明前一刻还见到在身边转著的孩子,一下子就在五颜六色的花田里不见了踪影。
听著爹爹远远的呼喊,才六岁大的挽香脚下顿了顿,一双清澈眼儿却盯著前头的小兔儿,明知道爹爹吩咐过不能走远,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兔儿的身影追去。
在花株间左钻右窜,小兔儿灵活的身影连在花田里长大的小挽香也追不上,等她回神,早已不见了爹爹的踪影,小兔儿也追丢了。
“爹爹?您在哪?”挽香四下张望,急了,红著眼眶急忙往回跑去寻爹爹。
忽地,眼前不知从哪出现了一胖一瘦的男子,挡住她的去路,不怀好意的睨著她笑。
“瞧瞧,这儿有个小可爱落了单哪!”瘦皮猴似的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板牙。
“可不是吗?瞧咱们运气多好,来小解还能平白捡到一个丫头。”胖子一双贼溜溜的眼,贪婪打量著挽香的小脸蛋。
“是啊,今天咱们可真是走运!”
“迎春楼肯定会喜欢这货色,要卖个好价钱不成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兴奋搓著手,佞笑逼近她。
轮流看著两人,小挽香这才想起爹爹曾说过,城里最近出现拐卖孩子的坏人,还再三吩咐过她绝不能乱跑,免得被拐卖再也回不了家。
这下,小挽香知道自个儿一时贪玩,真的遇上了专门拐卖孩子的坏人,原本心急悬在眼眶边的泪珠开成了泪花,滴滴答答的散了一脸都是。
“你、你们是专门拐卖孩子的坏人?”小挽香哽咽著稚嫩的嗓音问。
“哟──大哥,你听听,这小娃儿认得咱们哪。”胖子兴高采烈的喊。
“这丫头不但模样好,还很聪明,不像咱们先前卖的孩子个个傻乎乎的。”瘦皮猴赞许的点点头。“可惜你运气不好,遇上了咱们。”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压根什么都还不懂,却感觉得到眼前的危险,穿著红色绣鞋的小脚一步步往后退,然后转身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地跑,但一双小腿儿却远不及男人的步伐,一个不小心,小小的身子跌在泥地上。
“想跑?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一双肥滋滋的胖手,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挽香给抓了起来,活像拎小鸡似的吊在半空中打量。
纵使小手擦破了皮,疼得小挽香快哭出来,但仰望著头顶上巨大得像是快将她吞噬的一团黑影,她又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
“这丫头小虽小,模样倒是标致,长大定是个大美人哪,我看这回老爱挑三捡四的鸨嬷嬷还能怎么挑剔?!”胖子咂著嘴一脸兴奋。
“是啊,说不准能卖上个二十两银子,让咱们哥儿俩快活好一阵子呢!”瘦皮猴喜孜孜的盘算。
“不要,求两位好心的爷儿放了挽香,不要卖了挽香──”小挽香掉著眼泪哀求。
“放了你?那咱们哥儿俩不就要去喝西北风?小丫头,你就认命吧,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遇上咱们,若乖乖的跟我们走还能少吃些苦头。”胖子不为所动的抠著黑压压的指甲。
“阿虎,别跟她说那么多废话了,咱们赶紧带她上迎春楼去找鸨嬷嬷要钱吧,好些日子没玩两把了,手痒得紧哪!”瘦皮猴迫不及待的催促。
“没错,上回卖掉那丫头的十两银子,早在赌场输光了,这回非得再去翻本不可。”
两人正兴奋的计画著要怎么花这笔意外之财,突然间从天跃下一名白衣男子挡住三人的去路。
男子缓缓转过身,竟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清瘦俊朗、风度翩翩,但眼神却凌厉得教人不容忽视,让人几乎要以为那张尔雅年轻的面容只是假象。
“小兔崽子,你想干嘛?”胖子眼神流露不安,却还是装腔作势的粗声咆哮。
“把人放下。”少年的嗓音冷冽,仿佛被微风拂过的翠竹。
“臭小子,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可别怪老子不客气!”胖子恼羞成怒的大吼。
好歹他也在城里混了好几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威胁,教他面子怎么挂得住?
“是、是啊,你最好滚回家去喝奶、别多事,惹恼老子有你瞧的。”一旁的瘦皮猴缩到胖子身边,勉强壮起胆子虚张声势。
少年冷然不语,一双犀利冷眸缓缓扫向两人。
“那你们是不交人啰?”少年轻启薄唇。
“你算哪根葱?竟敢命令老子,看我不给你一点教训,我李虎两个字就倒过来写。”胖子撩起衣袖作势就要冲过去。
“对,阿虎,给这臭小子一点颜色瞧瞧。”瘦皮猴缩在一旁敲著边鼓。
“敬酒不吃吃罚酒。”少年唇边闪过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