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哦,简直可恶。
她想着,禁不住懊恼地跺了跺脚,咬紧牙关。
“又有什么事不称你心了?”
一个十足嘲讽的嗓音扬起,她倒抽一口气,飞快旋身,“是你!”
是韩影。他竟就那样站定她身后,深不见底的黑眸嘲弄般地锁住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恼怒地问。
“我来伦敦开会。”
“我怎么不知道?”
“有必要向你报备吗?”他闲闲一句。
她再度咬紧牙,“是没必要。”
“你呢?怎会来到伦敦?”
“没必要向你报备。”她逮到机会,伶牙俐齿地回应。
“你不必说我也猜得到。”他淡淡一笑,“是为了苏富比拍卖会吧。”
“哼。”
“买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你明知道没有。”她语气闷闷地。
“所以才会这么一副难看的表情。”他笑,浑厚的嗓音毫不掩藏嘲弄,“真难得,竟有赵大小姐想要却弄不到手的东西。”
她瞪他一眼,“你不必如此讥刺。”
他停住笑,若有所思地望了她好一会儿,“吃过饭了吗?”
“吃不下。”
“陪我去吃。”他说,托起她的手臂。
“我不要。”她挣扎地想甩开他,“跟你说了我吃不下。”
“我说陪我去。”他不肯松开她,“陪丈夫用餐是妻子的义务。”
☆ ☆ ☆
结果,她不仅陪他上餐厅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法国料理,饭后还一块儿去听了出音乐剧。
剧名是“悲惨世界”,改编自雨果的作品。
他听得聚精会神,浓密的剑眉一直紧紧聚着,似乎很为剧中命运乖舛的人物感到不乐。
“你真听得懂?”
中场休息时,她忍不住嘲讽他。
他转过脸庞,炯然的黑眸凝向她。
她顿觉胸膛一烫,心跳缓缓加速。
“你觉得意外?”他嘴角微扬,但那弧度绝不是个微笑,“像我这样出身低微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懂得这些?”
“我没那么说。”
“你就是这意思。”他低哼一声,“还记得吗?在你十四岁那年就曾经以如此轻蔑的口气讥讽一个台大学生。”
“我?讥讽一个台大学生?”她愣了愣。
“你忘了吗?”
“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她蹙眉,“你胡说。”
“你忘了。”他直视着她,弄不清忽然泛上心底的,是怎样一种滋味。
她竟完全不记得了,完全忘了自己曾经那般轻蔑、嘲讽过一个青年男子。她忘了自己曾经如何地瞧不起他,只因为他不认得那幅雷诺瓦的仿画。
她竟忘了。
这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竟能如此毫不在意地刺伤一个人,之后又将其忘得一干二净。
好。真行。
果然是要风得风的天之骄女。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见他仿佛陷入了沉恩,她不耐地催促着。
“听戏吧。”他只是这么冷冷一句,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 ☆ ☆
“你!我要见我父亲,告诉我他在哪里。”颐指气使的嗓音拂过他耳畔,他冷哼一声,从电脑荧幕后扬起头来。
果然是那个久违的千金小姐。
十九岁的她身材成熟许多,曲线玲珑有致、美丽的容颜亦减去几分稚气,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但那性格,依旧是如五年前一般让人不敢领教。
“请问小姐是哪一位?”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赵晴媚。”
“请问赵小姐有预约吗?”
“预约?”
“总裁时间有限,不跟没有预约的人见面。”
“什么?”她扬高语音,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耸耸肩。
“我是赵晴媚,赵英生的女儿!”她发怒了,“难道我见自己爸爸还得事先预约?”
“这是规矩。”
“去他的鬼规矩!”赵晴媚冷哼一声。
“对不起,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总裁女儿也一样。”
“什么?你是谁?敢这样对我说话!”她火焰双眸迅速一扫,认清了他挂在胸前的名牌,“一个小小总裁室特别助理也敢这样对我说话?”
“不好意思。”他微微笑,丝毫不在意她语气的浓浓嘲讽。
“可恶!”她忽地俯身,用力一拍他办公桌,“我说我要见我父亲,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在开会。”
“我现在就要见他!”
“办不到。”他干脆地拒绝。
“你!”她瞪住他,呼吸急促,眸中燃着熊熊怒焰。
“有什么事我可以替赵小姐转告总裁。”
“我要亲自对他说。”
他又耸耸肩,接着低头继续做事,漠然的态度清楚表明她的要求只是枉然。
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空气是完全的僵凝。
他可以清楚听闻她急促的呼吸。
终于。她像是放弃了,一个文件袋朝他办公桌一甩。
“这个,替我交给我爸。”
他迅速瞥了一眼文件抬头,一串英文字,似乎来自于纽约大学。
“NYU的注册单。你替我告诉他,今天一定要汇钱过去,我不能没有学校念。”。
他好奇地扬眸,“令尊不让你念NYU吗?”
“他不让我出国!”
这倒有趣了。“为什么?”他们这种出身世家的千金公子不都以出国喝洋墨水为荣吗?
“你管不着。”她瞪他一眼,依旧盛气凌人,“总之你替我转告他,我去美国去定了,就算他不替我付学费,我也会想办法自己去。”
“哦?想什么办法?”他闲闲地问,语气不无嘲弄。
她自然听出来了,“你不相信?”
“我很怀疑。”
“不必怀疑。”她冷冷地回应,“我赵晴媚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今天我要去美国,就去定了,谁也拦不住我。”
“是吗?”
“走着瞧。”
她信誓旦旦宣称,也真的办到了。
她果真在没有父亲的经济支援下,毅然决然地出国念书。
第一年,她靠着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勉强撑过。
第二年,与她同去的男人因为写不出好剧本镇日借酒浇愁,四处寻欢买醉。为了筹措日渐膨胀的开销,她只得卖起自己不成熟的画作来。
画作不成熟,价码也不好,只能勉强度日。
第三年,她受不了情人的颓废委靡,主动提出分手,搬出了两人在苏活区附近租赁的公寓,申请入宿学校的宿舍。
整整两年,她过起一个人的异乡生活。因为经济不宽裕,她收拾起身为富家千金的浪费习性,省吃俭用,生活朴素简实。
这样的朴素简实,完全是为了顺利取得NYU的艺术学位。
收回恍惚游走的心神,韩影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一袭昂贵古奇小礼服,雍容华贵的女子。
她是一个习于奢华生活的女人。
华服、美食、艺术品、音乐剧,她一向惯于享受这样精致品味的生活。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对她为了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曾经自愿放弃这样奢华的行举感到印象深刻。
在许多时候,他厌恶、憎恨这么一个骄纵任性的千金小姐。
但偶尔,他发现自己竟也有些佩服她——
不该这样的。
一念及此,韩影倏地神色一凛,用力甩了甩头,像要甩去脑中不受欢迎的念头那般用力。
她只是一枚他利用来取得名利权位的棋子而已,他不该对她存有莫名其妙的情感。
棋子,只是供人摆布而已,若是它反过来影响了摆布者的心情,就该想个办法。
除它离开棋局。
☆ ☆ ☆
“你打算拿那个女人怎么办?”
临着山崖的古堡式饭店二楼,一个黑发女郎坐在钢琴酒吧一角,问着对面的黑发男子。
两人一个绝美,一个有型,吸引了酒吧无数男女的目光,然而他俩像未察觉似的,径自低声交谈。
“哪个女人?”男子淡淡地,语声掩在流畅优雅的琴声中,显得低沉而朦胧。
“别装傻,韩影,你知道我指的是谁。”美丽的黑发女郎嘴角一弯,瞬间勾勒万种风情,“我指赵晴媚,你的妻子。”
韩影不答话,勾住高脚杯的手指紧了一紧。
“你该不会对她心软了吧?”
他倏地扬眸,“为什么这样说?”语气带着某种防备的意味。
“瞧你紧张的模样。”女人微笑,端起水晶酒杯轻啜一口,“莫非真让我猜中了?”她微微眯眸,透过酒杯边缘打量他线条坚毅的脸庞。
“别胡说八道了,水蓝。”
“是我多心了吗?”被唤作水蓝的女子轻轻一笑,就连不经意的笑声也笼着淡淡诱惑,“还是方才你目送她回房时泛在唇边的真是微笑?我还不曾见你对哪个女人那样笑过呢。”
“殷水蓝!”韩影低喝一声,好看的浓眉皱起,“谁让你偷窥我了?你要有闲有空,想想怎么勾引那个任傲天吧。”
“任傲天?哈。”殷水蓝轻轻一哼,弯弯秀眉扬着自得,“他已经向我求婚了。”
韩影一惊,“他已经求婚了?”
“不错,就在昨晚。”她笑得灿烂,“下个月他和一群登山同好打算去攀登阿尔卑斯山,等他回来我们就飞回台北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