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媚闻言,倏地倒抽一口气。
他的微笑加深,“晚安。”语毕,高大的身形立即旋过,坚定的步履迈开。
“你……上哪儿?”她紧绷的嗓音自他身后追上。
“你说呢?”他头也不回,“一个男人在新婚之夜离开家里还会去哪儿?”
“你……要去……”
“台北最好的俱乐部。”
☆ ☆ ☆
台北最好的俱乐部。
他竟然选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出入那样的场所,根本是有意予她难堪!
说什么俱乐部?还不就是销金窟、温柔乡,巫山云雨、纵情声色的场所!
他竟然在新婚之夜便抛下自己的妻子到外头另找女人,这事要传出去了,她赵晴媚颜面何存?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予她如此难堪。
什么样的妻子会在新婚之夜便绑不住自己身边的男人……众人会怎么说她?那些除了嚼舌根外没其他事可做的贵妇人们会怎么在背后尖酸嘲弄?
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啊?怎么有脸再参加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
真太过分了!过分至极!
赵晴媚气极了,气得全身发颤,软倒在大床上动不了身子。
她咬着牙,星眸愤然地凝盯着嵌着水晶灯饰的天花板,思绪千回百转,想的尽是她与他的一切。
哦,她真恨他。
从去年刚刚拿到纽约大学的艺术学位,便被父亲电召回国,在赵氏企业大楼顶层电梯门前遇着西装笔挺的他时,便直觉地厌恶这个男人。
那时,他正正挡住她前进的路,高大挺拔的身子毫无退让之意。
“走开!我要见我父亲。”她不耐地抬头,在接触到他性格的脸庞后蓦地怔然。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虽然称不上俊美,五官却有个性地不容人忽视。
而且,她见过他,在她去美国念书以前。她记得自己为了见父亲对他发了一顿脾气,可他却一直是一副神情若定的模样。
他——成熟了许多,岁月的流转在他年轻性格的脸上更添上几分属于成熟男子的稳重内敛。
她不觉心脏狂跳。
在她心神不定的时候,他却依然镇静,身子凝定不动,一双鹰锐无情的黑眸则透过玻璃镜片冰冷地扫掠她全身上下。
她不高兴那样的眼神,更恨自己竟然被看得心慌意乱,颦了颦眉,暗暗匀定呼吸,“干嘛这样看我?”
“我看你是谁。”
“我是谁?”她气怔了,“我是赵晴媚!你不知道?”
赵氏企业集团上上下下哪一个人不知道她赵晴媚?她可是赵氏掌舵人最钟爱的掌上明珠啊。
就算她四年前便出了国,远渡重洋到纽约念艺术,这些人仍然没有任何理由不知道她。
在赵氏底下工作,就该知晓她赵晴媚这号人物!
而他,还曾经见过她的,竟然忘了?
“大小姐?”
“不错,我正是赵氏集团的大小姐。”不识相的家伙总算稍稍像样了。“你既然想起了就该乖乖让开,别挡住本大小姐的路。”
“办不到。”他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吐出口的是干脆的拒绝。
“什么?”她怔然,修长有致的翠眉紧紧攒着,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赵氏里从来没人敢如此对她,用这么不屑的眼神看她,以这么不屑的口气跟她说话。
他是何方神圣?胆敢如此!
她美眸迅速扫掠他胸前,想透过名牌知道他姓名职位,可他西装上却未别名牌。
“你是谁?”
他浓峻的剑眉一挑,“你不知道我?”
他在回敬她方才的问话。她听出了,心情更加不悦,“我为什么必须知道你?”
他黑眸一闪,有棱有角的唇正要开启时,一个身着利落套装的女人忽地在他身后出现,轻轻唤了一声。
“总经理。”
总经理?这家伙是总经理?她微微一怔。他换公司了?哪一家?
“这是等会儿开会要用的文件,我都准备好了。”女人像是他的秘书,淡妆的脸庞流露着精明干练,“您可以下楼开会了,他们都等着您呢。”
“知道了。”他微微颔首,眸子仍紧盯着她。
秘书一愣,眸光一转,总算发现她的存在,“这位小姐是——”
又一个不知道她的人!
“我是赵晴媚。”
“啊,大小姐,你回国了。”
她唤她大小姐?这么说这秘书也是赵氏企业的员工?那这男人——
“你是赵氏的总经理?”她问,口气满是不信。
“不错。”他只这么简短一句。
她怔住了,“不是三叔吗?”
“你说赵英才?”他低沉问道,语气似嘲非讽,“他退休了。”
“退休了?”她不信。三叔才五十多岁呢。
“现在赵氏的总经理是我。”他说,盯着她的眼神若有深意。
她背脊一寒,微微捉摸出他隐含的话意,“你是说——”
“不错,现今赵氏真正掌权的人是我。”他顿了顿,嘴角勾勒着半嘲讽的弧度,“你的父亲或许是集团总裁,但真正下命令的人是我。”
她惊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瞪着他。
他同样直瞪着她。
“我是韩影。”好一会儿,他终于开了口,“记住我的名字。”冷冷抛下这最后的命令后,他倏地伸手,微微推开她的身子,按下了电梯钮。
韩影!
她咀嚼着从未听闻的名字,心底五味杂陈。
像是憎恨,又似迷惑,更是惊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爸爸,为什么公司全变了?那家伙究竟是谁?为什么胆敢说现在赵氏真正掌权的人是他?”
当天,她找遍了公司、家里,好不容易在赵家一栋位于北投的别墅见到父亲,一见面,便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质问。
赵英生回转身,她一震,这才悚然察觉这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似乎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发鬓染上苍白,纹路交横的脸庞减去了好几分昔日的俊逸风采。
他——老了,那静静临立窗前的身子是孤寂的、苍凉的,透着某种沉重的况味。
她心脏狂烈一扯,“爸爸!”
“晴媚,你终于回来了。”
“爸爸,对不起。”她忽地感到不忍,急忙上前几步,搀住父亲看来虚弱的身躯,“我不是有意……”
“你一走,就是四年……”
父亲变了。
她惊慌地察觉,眼前颤巍巍的老人与四年前完全不同,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霸气凌人了,黑眸亦不似从前总闪烁着严厉的锐芒。而他薄薄的嘴角——天啊,竟苍凉地皱缩着。
这是他吗?是父亲吗?是四年前曾经对她痛声怒斥,威胁着要将她软禁在家的父亲?
四年前,为了她一场叛逆的恋爱,在赵家掀起了轩然大波,父亲下了令从此不许她再出家门一步,甚至不许她继续升学念书。
她记得自己强烈抗议。
“你想念书,可以,就在台湾,就在我面前。”他瞪着她,严厉而冷酷,“我不许你妄想出国去。”
“不,我要出去,到纽约念艺术。”
“台湾也有艺术学院。”
“那根本上不了台面!我要念最好的学校。”她执拗地重申,“我一定要去美国。”
“我说不许!”赵英生怒吼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跟那个没用的家伙一起出国去。”
“他不是没用的男人……”
“靠写剧本能混出什么名堂?难道他还妄想他写的那些不入流的剧本搬上好莱坞?”
“他写的是音乐剧、舞台剧,有一天会在百老汇上演的。”
“百老汇?哈。”
父亲鄙夷的语调刺痛了她,更激起了她从小便过人一等的倔强,“总之我一定要出去,纽约大学已经寄来入学许可了,我下个月就走。”
“好啊,你走,但休想我会再给你一毛钱。有办法的话自己筹学费,自己出国念书去。”
父亲这样告诉她,而她也真的出去了,这一走,就是四年。
“你一走,就是四年,四年来,这里变了许多。”父亲感叹着,长长吐息。“什么都变了。”
“变了?”她一面问道,一面扶着父亲在舒适的沙发椅落坐。
“嗯,那小子在公司里愈爬愈高,我却一直掉以轻心,终于让他抓着了把柄……”
“什么把柄?”
赵英生没立刻回答,恍恍惚惚地出神许久,才把一双眼眸调向她,“你知道,这几年爸爸一直跟几个政治人物有来往,合作了一些生意……”
她直觉不妙,“什么生意?”
赵英生不语。
事实上他也不需回答,只要稍稍有些脑筋的人都猜得到怎么回事。
官商勾结,准没好事!
“韩影用这把柄威胁你,要你让出公司大权?”
赵英生恍若一凛,身子僵凝半晌,方不情愿地颔首,“不错。”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个看来如此年轻的男人,有办法强迫三叔退休,登上堂堂赵氏总经理宝座。
她冷哼一声,既愤怒又不屑。
赵英生瞥了她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她轻轻蹙眉,“爸爸干嘛这样看我?”
“晴媚,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在美国吃苦了。”
她心一酸,“还好,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