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想报复他了,不想挖掘过往残酷的真相,只想远远地离开他,平平静静地生活。
这样不行吗?还不够吗?他为何还要出现她面前,还要来招惹她?
“我不想见你!不想不想!”她蓦地发怒,放声大喊,右手握拳一遍又一遍地捶着桌面。
“你不见也得见。”一阵清冷的嗓音蓦地在她身后扬起,她悚然,螓首用力一旋。
“是你!”她惊颤,“你来做什么?
“你说呢?”他问,淡淡漠漠,嘴角闲闲一牵。
她憎恨那样的神色若定,仿佛她的翻天怒气撼动不了他一分一毫。
为什么?他究竟为什么还要回来台湾?甚至还亲自上她的画廊来?
她环顾四周,半绝望地想抓住某个经过的人将他赶出门去,却震惊地发觉不知何时几个员工都走了,室内静静幽幽的,只留她在这里。
只留她跟韩影。
她不禁倒抽一口气,再度扭头,翻腾惊涛骇浪的眼眸怒视他。
“你回台湾做什么?你在英国不是过得如鱼得水吗?”她扬声喊,却掩不住微微颤抖的声调,“听说好莱坞就快把你的作品搬上银幕了,你应该很忙的,不是吗?”
他剑眉一挑,“你知道我的作品被拍成电影?”
“当然。”
“原来你还关心我。”
“谁……谁关心你了?我只是因为报上登了好大一则新闻,不小心看到而已。”
不只报纸,她有一回还瞥见电视某个频道播放有关他的特辑,虽然没有拍到他本人,却把他的房子,那个三个月前她还住在那里的地方从里到外都拍了个彻底,衬着旁白行云流水地介绍他这个旅居英国、生活和作品一样神秘的新锐作家。
他们说他的第一本畅销书已确定下个月在伦敦首映,而第二本书的版权也被好莱坞一位风格特异的新进导演给买下了。
现在,全世界都在期待他的最新力作《DarkNight》,预计两个月后上架。
“你的最新力作改了书名吗?”她问,语气不无讽刺。
“改书名?”
“TheChineseLady!”
“喔,那个啊。”他恍然,耸了耸肩,“不是改了书名,是完全不同的一本书。”
才三个月的时间,他又写了一本截然不同的书?
“原来那本呢?”
“那并不是为了出版写的。”他沉声道。
为什么?那他是为了什么写的?
她想问,却只是张大眼冷冷地瞪着他。
关她什么事?他出不出书、出什么样的书都不关她的事,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不过我今天把那本手稿带来了。”他突如其来地道,跟着打开手边的黑色公事包,取出一叠稿纸。
赵晴媚皱眉,“你做什么?”
“我想让我的秘书看一看。”他好整以暇地回答。
“让我看?”她讶然,狐疑的眼神射向他,“我为什么要看?”
“我想让你来告诉我这结局该怎么写。”
“什么?”他阴冷的语声震动了她,身子一颤,浓密的眼睫倏地翻扬,露出一双写着惊愕的眸子。
对她震惊万分的眼神,他只是静静承受着,嘴角勾起冷冷的微笑。
她不觉撇开眼眸,无法直视他充满嘲讽的神情。
他的微笑更冷,手臂一扬,昂起她微微发颤的下颔,语气轻柔却危险,“告诉我啊,我的好秘书,这结局该怎么写?”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问我?”
“你说我该让谁杀了谁?是让女主角成功地复仇呢,还是让男主角再杀自己的妻子一次?”
“你——”她呼吸一凝,身子一阵战栗,若不是他的手臂稳稳地托住她,她连双腿也打不直。“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默然凝望她许久,眸中神采复杂难解,终于,他俯下头,在她耳畔轻轻吹拂,“我不确定。”他的气息幽微而炙热,“或许……我想来杀了你?”
她闻言倒抽口气,脑海倏地陷入一片空白,身子僵着,一动也不能动。
而他,仿佛很以她惊吓的反应为乐似的,直起上半身,喉间滚出一阵沙哑低沉的笑声。
他低低笑着,紧盯她的眼眸熠熠生辉,而她,惨白着一张若雪容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 ☆
没想到再见到她竟会是这样的感觉。
那一刻,当他隐身一角,目送着她窈窕的倩影翩然进入苏富比拍卖会场时,没料到冲击会如许巨大。
他瞪着她,泛滥着各式情绪的胸臆有惊、有怒、有恨,也有——喜?
不错,是喜,乍然见到那张三个多月不见的清丽美颜,他一颗心竟不由自主地飞扬,无端端加快了韵律的节奏。
她——一点没变,又像是变了,收回了身为洛樱时经常戴着的温柔面具,却又不像两年前的她一般气势凌人。
她的头发剪了,不再是直直泻落肩头的秀丽温雅,而是贴覆在耳际的大方利落。
她,眼神有自信,表情有从容,气质既高傲又蕴着淡淡娴雅。
她是赵晴媚,也是三个月前的洛樱——
还是那个处处牵引他心的ChineseLady啊。
要他就这么放过她?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晴媚?”
愤慨尖锐的嗓音质问着韩影,他凛了凛心神,拉回游走的思绪。
眼眸一转,落定面前鬓边已出现几星白霜的老人。五分钟前,老人忽然出现在饭店柜台,严厉要求要见他,甚至不顾饭店经理的阻止直直闯进他的房间。
赵英生——两年多不见,他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蒙上明显的风霜。
只可惜脾气似乎没随着年纪有所长进。
韩影想着,嘴角跟着冷冷一掀。
“说啊,你究竟想拿我女儿怎样?”赵英生低喝,直瞪着他的眼眸燃着愤然烈焰。
“我不明白你这么问的意思。”
“不明白?你少装傻!我要你离她远一点,别来纠缠她!”
“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意思?”
他撇撇嘴,“你似乎忘了,你要我远离的正是我的妻子。”
赵英生倒抽一口气,瞪住他,一时之间似乎不知该如何反应。
“晴媚虽然失踪了两年,可我们的婚姻还是存在的,她在名义上还是我的妻子。”
“你——”
“要我离自己的老婆远一点?”他扬扬眉,有意无意地更进一步激怒老人,“对不起,我办不到。事实上,我回台湾便是来带她走的。”
“带她走?”
“不错。”
“不可能!”赵英生一拍桌,扬声怒喊,“晴媚不可能跟你走!她要与你离婚。”
“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你非得答应不可!”老人锐声喝道,异常愤怒,“我不可能让你带走晴媚,不可能让她跟随时可能危害她性命的人走……”
赵英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接触到韩影忽然阴沉的眼神后蓦地住口。
如鹰般冷漠锐利的眼神,像把利刃毫不容情地只紧敌手的咽喉。
他不觉一颤。
这眼神他曾经见过——数年前,当韩影掌握他利益输送的证据,前来要挟他让出集团总裁之位的时候。
他就是以那样冰绝的眼神令他屈服,甚至答应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下嫁于他……
“你……你还想做什么?”赵英生问着,语音微颤,年迈的身躯颤巍巍地向后退了几步,“两年前是你主动放弃集团总裁的位子的,是你自愿退出董事会,退出赵氏企业……你……你自己说你什么都不要的——”
“我是什么都不要了。”韩影低沉一句,截断赵英生的颤抖。
“那为什么——”
“可是我要她。”
“她……”
“我要你的女儿,赵晴媚。”韩影锐利的嘴角微扬,掷落冷冽字句,“我绝不可能跟她离婚的,你放心好了。”
“你……”赵英生瞪着他,强烈惊颤,几乎无法顺利吐出字句,“你要她做什么?”他实在不解,“你甚至不喜欢她——”
韩影没回答,只是冷冷地、微微一扬薄锐的嘴角。
那样奇特的冷笑令赵英生不觉呼吸一凝,他怔怔地立着,眸光直直望入一对深不见底的幽潭,完全弄不清楚那古潭里潜藏的究竟是什么。
☆ ☆ ☆
“我真搞不懂他……”
赵晴媚仰头,长长地、深深地吐着气,灿灿星眸凝住颜色柔美的天花板。天花板四角各镶着一盏壁灯,静静洒落米色温暖光芒。
“他究竟回来做什么呢?”她喃喃自问,神情刷上薄薄一层迷惘。
“也许是专程回来带走你。”清朗的男声扬起,蕴着隐隐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蓦地调转眸光,望向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书房门边,一手还插在裤袋里,闲闲看着她的男人。
男人的长相相当出色,墨黑的头发潇洒地在肩头附近飞扬着,异常浓密的剑眉画开略带狂野的弧形。
他是任傲天,是救了她的恩人也是朋友,而他——竟是站着的!他的腿不是残了吗?
“傲天。”她惊讶莫名,瞪大灿灿美眸望着他迈着健康的双腿直直朝她走来,在她书桌前停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