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微微泛红的睑颊,望着他虽然刚硬却也柔软的侧面,一颗心不知怎地,宛如夏天的巧克力,逐渐融化……
“谭昱,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她在二十岁时曾有过笃定的答案,可到了三十岁,却发现自己有些捉摸不定了。
“幸福?”听闻她低声询问,有半晌,谭昱只是怔然发愣。
“你送我的蛋糕写着祝我幸福,你认为,幸福究竟是什么呢?”她幽幽地问。
“我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得到三样东西,就能得到幸福。”他紧着嗓音回道。
“哪三样?”她好奇。
“事业、地位,还有……你。”
她呼吸一停,“我?”
“是的,你。”他终于回眸望着她,深深地、沉沉地,蕴着某种说不出的惆怅,“所以我立誓要成功,立誓要在谭家取得一席之地,立誓要让众人刮目相看,然后,等我攀上顶峰后,便能够配得上你,能够保护你,能够拥有你。”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从来不晓得他千方百计地在事业上取得成功正是因为千方百计地想拥有她。
拥有——
这两个字至今想来仍会令她微微战傈。
“我不想被拥有,谭昱,我觉得——”她低低地说,“拥有一个人或者被拥有并不会让人幸福。”
“那怎么样才能?”他望着她,语调掩不去苦涩,“告诉我,怎么样才能?”
“我也不知道。”她敛眸,“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愿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
“又是朱廷生?”老天!他真想杀了他!
她无言,涩涩一扯唇角。
廷生想拥有她是为了想因此取得成功之钥,谭昱想拥有她是为了想取得幸福之钥,对她而言,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男人野心下的附属品而已。
而她不愿好不容易独立的自己再次沦为附属品……
“算了,我们别谈这些了。”她转身走向客厅,捧起咖啡杯,在壁炉前坐下。
他跟着她坐在温暖的火焰前,默然瞧她半晌,“晓晨。”
“嗯?”
“你明天……真的要走了吗?”他嗓音压抑,仿佛很不容易才问出口。
“嗯。”
“能不能……再延一、两天?”语气蕴着淡淡绝望。
她心一紧,“机位是我来的时候就订好了,而且年底快到了,公司得开年度预算会议,礼哲需要我帮忙。”
“纪礼哲。”他几乎是从齿缝中进出这个人名,“你对这个朋友真好。”
“你该不会又要说我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了?”她无奈地望着他。
“不,不是。”他别过头,“我只是羡慕。是不是你所有的朋友需要你,你都会这样帮忙?”
“会啊。”
“那我呢?”
“……也会。”
他闻言,蓦地扭过头,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幽眸掠过某种急切,“晓晨,你……我——”
“你需要我吗?”她轻轻问他。
“我——”他梗着呼吸,明明堆积了满腔渴求,却不知怎地一句也说不出口,“我——”
她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苍白着容颜等着。
“……一路顺风。”
“什么?”她愕然扬眸。
“一路顺风。”他的神色比她更加苍白,语调发颤,掩下压抑着深深沉郁的眸子,“我明天有个重要会议,就不去送你了。”
“嗯。”
“你要保重。”
“我会。”
“天冷,要多穿点,”
“嗯。”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我?”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保证不会强迫你——”语音一逸,他忽地想起自己曾经做过同样的保证,却仍撕毁诺言,结果,重重伤了她。“算……算了。”他勉力扯开嘴角,“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她静静望着他,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泪,“你过来。”她忽地伸手拉他。
他一颤。
“过来。”她再唤他。
他依言靠近她,而她忽地将他上半身拉入自己怀里,让他的头枕着她柔软的大腿。
他愕然望着她。
“睡吧。”闪着泪光的眸温柔得令人心碎。
“……”
“你今晚也累了吧?身子刚刚复原,要多休息。”她柔声道,“今晚,我会陪着你的?”
“嗯。”他蓦地咬牙,手掌覆上脸,掩住忽然脆弱的神情。
他像个孩子——一个明明渴望有人疼、有人拥抱,却依然强迫自己坚强的孩子。
望着他拚命掩饰的举动,她忽地难抑心痛。
今晚,她非常愿意拿他当一个孩子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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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强一点。
今晨,当他醒来时,她已杳然无踪,唯有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坚强一点。
这是她留下来的唯一一句话,一句盛满了无限关怀与祝福的叮咛。
而他在唯有他一人的客厅里读着字条时,竟忍不住一股心酸,像个孩子般泪流满面。
她又离开他了,下一回再见到她时,不知何年何月。
她离开他了,而他只能像从前每一个孤单的夜晚一样,望着她的照片辗转于无尽的相思中。
她是不是也看出他这几年其实一直像个孩子,渴望着不属于他的关怀与拥抱?
坚强一点,谭昱,正如你告诫小文的那样,你应该坚强一点。
收回流连于苍茫天际的目光,谭昱转过挺拔的身子,面对一室等着他开始会议的主管。
她已经走了,而你应该快点回到从前的生活,纵使它已不再具有什么意义——
“braul,报告一下我们今年计画的案子,目前进度都到哪儿了?”
于是,会议开始了,谭氏投资所有的合伙人与资深顾问开始回顾一年来进行的各个案子,并针对来年拟定新的计画。
时间,在你来我往的讨论中迅速飞逝。
现在的她,该早已远离纽约上空了——
“Leo,关于芝加哥纪事报,breter知道我们抢先一步买下后一直很生气,现在他终于认输了,派人跟我们谈转让持股。”一个合伙人眉飞色舞地笑道,“他急着想在放假前得到我们的回应,你怎么说?”
蓝眸少年绝望的表情在谭昱脑中浮现,“……不卖。”
“不卖?Leo,你对他出的价码不满意吗?我觉得还不错啊。”
“不管他出什么价,我们不卖。”
“那又是为什么?”众人不解,“我们买下它不就是为了高价转让吗?”
“我改变主意了。”他沉声道,“我打算经营这家报社。”
“你要经营这家报社?”
“谭氏集团目前为止还没介入媒体事业,我认为现在开始也不错。”
“Leo,你真的这么想吗?”
不完全是。但他无法拂去脑中绝望的少年……谭昱蓦地甩头,“对。”
现在的他可以作决定了,而他决定这么做。为了少年,为了她,也为了多年来执着奋斗的自己。
“我要这么做。”他坚定地说。
“老天!”众人倒抽一口气,老板临时改变主意意味着他们必须即刻更改计画,也就表示即使明晚就是平安夜了,他们今天可能还必须加班。
加班是无所谓,毕竟他们高额的圣诞奖金本来就来自于马不停蹄的工作,问题是,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呜呜,谁会想这种时候还凄惨地留在办公室啊?
众人无奈地继续讨论,忽地,会议室的门扉开启,一个刚刚上完洗手间的主管笑着走进。
“讨论到哪里了?”他问,望见同事们无奈疲倦的表情,他蓦地一拍手掌,“Leo,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下?刚刚我看见有人送蛋糕来,干脆我们吃点点心?”
“什么蛋糕?”谭昱蹙眉,“送给谁的?”
“你的。”
“我的?”他一愣,匆地,脑中闪过某种难以置信的念头。他立刻冲出会议室,急切地抓着正整理著文件的秘书。“程馨,有人送蛋糕给我?”
“是……是啊。”程馨呆呆看着老板,似乎一时不能接受他如此激动的模样。
别说她不能接受,会议室内所有探头窥视外头的人皆是满脸茫然。
“蛋糕在哪里?”
“在那。”程馨伸手指了指搁在桌上的蛋糕盒。
谭昱迅速冲过去,果然发现缎带下夹着一张小卡,他颤着手打开它。
我在帝国大厦等你。
晓晨
他难抑震惊。
“怎么回事?她不是回台湾了吗?”他喃喃自语,一下爬梳头发,一下踱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显然六神无主。
“Leo,你没事吧?”众人惊愕地瞪着一向冷静自持的总裁像只无头苍蝇在办公室内乱转。
他置若罔闻,一迳喃喃自语,“为什么她没上飞机?出了什么事吗?”
“Leo,你还好吧?”
“为什么送蛋糕给我?”
“Leo!”一个合伙人忍不住放声大喊,终于唤回了谭昱不定的心神。
他眨眨眼,扫视周遭一圈,仿佛这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炯炯的眼眸瞪视众人数秒,忽地高声宣布,“散会。”随口抛下一句后,他转身就走。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