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过头。
“晓晨,请你留下来好吗?”他嗓音沙哑。
他在求她吗?她一颤,不禁调回眼眸。
回望她的湛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是痛楚吧?她应该不会错认。一念及此,她忽地心软。
认出她软化的神情,他连忙重新替她拉开座椅,“继续吃蛋糕好吗?”
“嗯。”
于是,她重新落坐,在他注视下静静吃着蛋糕。然后,在她吃完后,他邀请她参观这座修整雅致的庭园。
她没有拒绝,伴着他在夜风中漫步。
她一直没开口说话,他也沉默不语。微风湿湿的、凉凉的,嬉戏般地卷弄着两人的发丝与衣袂。
忽地,秋夜的雨急急倾落了,不及防备的骤雨打得两人都是一愣。
接着,在怔怔凝望对方全身湿透的狼狈样片刻后,两人同时笑了,爽朗的笑声伴着雨滴清脆的旋律,在风中叮咚作响。
第八章
淋得湿透的两人匆匆奔进谭昱位于阳明山的别墅,然后各自进了套房里的浴室淋浴。
待荆晓晨从浴室里出来时,佣人已经将湿衣服拿去洗,客房里的床面上整整齐齐叠放了一套睡衣。
是男性的睡衣。当她捧起蓝白条纹的睡衣睡裤时不觉有些莞尔,穿上后,更忍不住对着镜中滑稽的自己轻笑。
这显然是谭昱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就嫌太大太宽松了。袖口太长,腰太松,裤管也太长,让她整个人走起路来宛如企鹅般可笑。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进来的人是谭昱,当他一眼望见她尴尬不已的衣着时,第一个反应竟是狂笑。
“你笑什么啦?”她脸颊微烫,“难道你没有别的衣服能借我吗?”
“对不起,晓晨,我本来想拿程馨的衣服借你的,可她这几天都住在医院里陪她儿子,我不好意思翻她衣柜。”
“我知道。”因为纪礼哲最近几天也经常往医院跑,陪他准备动骨髓移植手术的儿子。
“你忍耐一会儿吧,佣人已经把你衣眼拿去洗了,再烘干一下,应该很快能好。”
“没关系,就这样吧。”她浅浅一笑,伸手指了指湿发,“有吹风机能借我吗?”
“啊,有,你等一下。”他离开客房,匆匆从主卧室拿来一具轻巧的吹风机递给她,“不好意思,因为我很少住这里,屋里只有这么一个。”
“你不吹吗?”她抬眼望着他依然湿答答的头发。
“我无所谓的,短发一下子就干了。”
“是吗?”她不觉又看了他一眼,湿润的发绺贴在额前,就像那天他在她家楼下等她一样,狂野性感得让人心悸。
她心一跳,连忙收回视线,拾起毛巾,试图把一头长发再拧干一些。
他望着她的动作,蓦地开口,“我来好吗?”
“什么?”她一愣。
“我可以……帮你吗?”说着,他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毛巾。
她愕然,“你做什么?”
“你不觉得头发这么长处理起来很麻烦吗?”他说,一面伸手拢了拢她有些凌乱的秀发,“有个人帮你吹头发,不是舒眼多了吗?”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让我帮你吧。”他哑声道,然后不由分说拉她在床沿坐下。
她僵着身子,直挺挺地坐着。
“放松。”他柔声在她耳畔吹着气,然后直起身子,打开了吹风机。
规律的声响低低在两人之间呜鸣,仿佛某种咒语,随着他手指在她头皮温柔的按摩,对她施展着魔法。
有好一阵子,她脑海只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直视前方。
然后,她逐渐放松了,享受着他温柔的抚触。
他显然并没有帮人吹头发的经验,动作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只是单纯地举着吹风机,拿手指轻轻撩拨她的长发而已。
虽然是如此单纯而笨拙的动作,他却小心翼翼地做着,手指轻轻地,不敢用力,仿佛怕一不小心便会扯痛她的头发。
荆晓晨闭上眸,不知不觉回想起自己小时候。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那早逝的母亲也曾如此温柔地替她吹着头发,等头发干了,一双灵巧的手便会为她编起长长的发辫。
她的妈妈啊!
想着,微暖的泪水忽地溢出眸,沿着玉颊滑落。
他没有发现,依然专心地为她吹着头发,吹风机热热的风一次次风干她不停流下的泪。
然后,在她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滴眼泪时,他终于发现了,停下了吹发的动作,将她整个人转过身来。
“晓晨,”他愕然俯身细望她,“你怎么哭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微微地笑。
那笑容,淡淡惆怅,扯得他一颗心发疼。
“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展袖轻轻拭泪,“我只是……想起很多事。”
“想起什么?”
“想起我妈妈,她以前也曾经像这样帮我吹头发,可惜她……很早就死了。”
“是吗?”从没听她对自己诉说过心事,谭昱不觉有些激动,他在她身旁坐下,深深望着她。
她继续说道:“我还想起了爷爷,妈妈刚死的时候,他为了安慰我说要帮我绑辫子,结果绑出两条奇形怪状的辫子,让我给骂了一顿。”
他微笑。
“我还……想起了很多别的事。”
“什么事?”
她别过头,良久,才低低开口,“我想起他在追求我时,曾经赞美过我的长发,还要求我无论如何不能剪掉。”
“他,是朱廷生吗?”他涩涩地问。
“嗯。”
她想起了朱廷生,想起了那个他最痛恨的男人——
谭昱咽了口唾液,喉头紧窒,“晓晨,难道你的长发到现在还为他留的吗?”
“不是了。”她幽幽地说,“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为他做任何事了,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论我做什么,都要为了我自己。”
他听出她话里的失望与决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就在你打电话给我后不久。”
“电话?”
“就是那通你打来劝我离婚的电话。”她冷冷一哂,“那时候我以为他真的是被你诬陷,后来才发现,就算你不这么做,他总有一天还是会出轨的。我那时候,实在应该认清这一点。”
是他,是他的自以为是将她推回了朱廷生身边。
想着,谭昱紧紧咬牙。不是不后侮的,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如此作弄他?
她睨他一眼,看出他极力想隐藏的怨怒,蓦地飘忽一笑,“我真的太傻了。”
不仅太傻,还逃避现实,犹豫拖沓,直到半年多前,刚刚当选立委的朱廷生和某个女强人的绯闻上了八卦杂志,才毅然决定结束这桩可笑的婚姻。
“晓晨,你后侮嫁给他吗?”
“嗯,我后悔了。”
低哑的回应宛如一叶扁舟,轻轻划过他心海。他忽地坐正身于,双手搁上她纤细的肩膀。
“你说,如果那时候我留在台湾追求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嫁给那个朱廷生了?”
“……嗯,也许吧。”她淡淡应道。
可他却无法淡然以对,“可恶!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要让他错过她?这一擦肩,就是十年啊!
如果当时老天肯给他机会,如果他跟朱廷生处在公平的竞争点,他有把握一定会赢,他一定能得到晓晨的……
“但我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她忽地说道。
“为什么?”他拧眉,“难道你到现在遗忘不了朱廷生?”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我有种感觉,如果当时跟我结婚的人是你,我一样……我也许还是会后悔。”
“为什么?”他喊,不愿相信。
她凝睇他,许久,“谭昱,你真的爱我吗?”
“我——”他一窒,不知怎地,被她清澈见底的眸子一逼,忽地有些透不过气。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要我。”她轻轻接口。
“那有什么不同?”
她别过头,嗓音沙哑,“朱廷生要我,你也要我,你们两个……都只是要我而已。”
“别拿我跟那家伙比!”他生气了,“我跟他不一样!”
“对我而言,是一样的。”
“不是的!晓晨,我跟他不一样!”他激动地喊,紧紧抓她的肩,湛眸点燃璀亮星芒,“你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嫁给我,我会拿你当世上最宝贝的东西一样珍惜,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别说了!谭昱,你不懂。”
“那就让我懂!晓晨,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想我怎么样。我可以做,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她哀伤地望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难道她不肯相信他吗?难道在她心里,他和那个曾经重重伤她的朱廷生并无分别吗?
不!他跟他不一样!他必须让她了解,他跟那个家伙绝对不一样!
他必须让她了解……
突如其来的冲动攫住谭昱,他忽地伸手,抬起她柔柔的下颔,滚烫的唇迅速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