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着呼吸,望见他忽然从西装外套内袋里掏出手机,拨着号码。
果然,屋内一阵音乐铃声随之扬起。她转过头,瞪着客厅桌上闪闪发亮的手机。
他连她的手机号码也知道……看来,她逃不了了。
接起电话,她没有说话,他也默然不语,唯闻彼此呼吸的声音。
然后,她终于忍不住了,颤颤开口,“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他嗓音沙哑得惊人。
“你别……站在那了,外头下雨,你会淋湿的。”
“我已经淋湿了。”听来竟蕴着点笑意。
“不怕感冒吗?”
他没回答,好一会儿,“晓晨,你可以再站到窗边来吗?”
她闻言,身子一僵,接着缓缓旋身,回到窗边。
“我已经过来了。”她低声道,眸光落向逐渐被蒙胧雨雾隐没的他。
“我知道,我看到了。”
她看见他扬起衣袖,抹了抹眼,似乎想认清她。
“雨越下越大了。”
“嗯。你把窗户关上吧。”
“……那你呢?”
“我想……再看看你。”他顿了顿,“晓晨,你先别离开,让我看看你。”
“你——”她喉头一紧,“明天不就看到了吗?”
“我知道,可我忽然……有点等不及。”
天!
某种奇异的酸涩匆地冲上荆晓晨鼻尖,她闭了闭眸,深深呼吸,“谭昱,你快走吧,雨真的很大了,我要……我要睡了。”
“你去睡吧,晚安。”语毕,他挂断电话,可人却依然站在街角不走。
他究竟想怎样?他才刚到台湾,就已经准备要颠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吗?
她好不容易结束了一桩可笑的婚姻,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力量谋求生活,好不容易感觉自己坚强了、独立了,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了,可他却……
他究竟想怎样?
WW WW WW
在看着一直念念不忘的佳人撑着把红伞缓缓步向他时,谭昱心脏一扯,沉黯的眸不禁点亮灿芒。
她终究是关心他的,是吧?否则不会特意为他送伞过来。
她是……她还是在乎他的!
心忽地飞扬,他几乎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抬起脚便急急往她迎去。
“晓晨!”俊唇扬起的笑弧是其他女人从来不曾得见的。
荆晓晨却只是淡然回凝,“这伞给你。”她递给他一把黑色雨伞,待他把伞撑起后,又递给他一方手帕,“擦擦睑吧,你全身都湿了。”
他接过手帕,随意地抹了抹脸,湿透的发缯凌乱地贴在额前,更增几分狂野的性感。
他其实是长得很好看的,这么好看又有才气的男人,应该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女人啊。
“……要不要我帮你叫辆车?”
“其实我是开车来的。”他笑,指了指停放在街道另一侧的银色BMW跑车。
她瞥了一眼,“那就快开车回去吧。”
池没有动,她冷淡的口气令他攒起了眉,“晓晨,你还怪我?”
“怪你什么?”
“五年前的事。”他深深睇她,意欲从她的表情寻找端倪,“你还怪我破坏你的婚姻?”
她默然。
“晓晨,你既然跟朱廷生离婚了,就表示你应该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明白了。”她打断他的话,
他等着下文。
“但这并不表示我就会接受你。”
他面色一变,“为什么?”
她静静望着他,“谭昱,七年的婚姻让我很累了,现在的我并不打算跟任何男人再交往。”
“我知道你会累,我还特地给了你半年时间。”谭昱走近她,右手搭上她的肩,“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离婚了,我忍到现在才来找你就是希望给你一点时间平复心情……”
“那就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她温言道。
“你——”他脸色发白,瞪视她的眸子闪过复杂光影,从激跃,到沉黯,再到阴森,“你是认真的还是敷衍我?”
“我当然是认真的。”她试图说服他,“真的,谭昱,我不想再谈感情了。”
“你说谎!”他厉声指控,“那你跟纪礼哲是怎么回事?”
她一愣,“礼哲?”
“你敢说你跟他毫无关系吗?你敢说你担任他的秘书、日日在他身边为他分忧解劳完全不存任何私心吗?”他质问,眼眸火光灼炙,“如果真像你所说的,你不想再跟男人有所牵扯,为什么纪礼哲是个例外?”
“你误会了,谭昱,礼哲只是我学长……”
“他现在不是了!现在他是翔鹰集团总裁,而你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他低吼,“为什么你什么工作都不找,偏偏要去当他的秘书?”
“那是因为……”因为身为豪门千金的她离婚后竟然找不到愿意聘请她的公司,因为他们都认为用不起她,因为只有礼哲学长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她扬起脸庞,容色苍白,“因为我找不到别的工作。”
“永康集团的董事长千金会找不到工作?一个堂堂大学毕业生会找不到工作?”
“你懂什么?”讥讽的言语宛如利刃,狠狠割划她的心,“你懂什么?”泪雾迷蒙的明眸氤氲着控诉,“就因为我是永康集团的董事长千金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因为我执意离婚,爸爸声称要断绝我的经济来源;因为我执意离婚,闹出了全台湾沸沸扬扬的丑闻;因为我离了婚,连那些慈善基金会也暗示我主动辞去职务……我能怎么办?我难道……难道不能接受礼哲的offer?我知道我能做好,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我需要机会……你懂吗?”嗓音开始哽咽,“懂吗?”
“晓晨——”望着她眼底泛滥的水雾,谭昱震动了,他紧绷着身子,忽地有些不知所措,“对……对不起,晓晨,我应该想到那时候你的处境有多艰难。我应该……应该早点来帮你的——”
“我不要你帮我,只要你离我远一点。”不知为什么,他总能惹她生气,总能轻易地在她平静的心海翻云覆雨。她深吸口气,极力让嗓音清冷,“谭昱,请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
“我——”他僵凝原地,动也不动,神色难看至极。
她默默扫了他一眼,接着转过身,默默离去。
窈窕的倩影逐渐在他眼前蒙胧,唯有红色的伞面一晃一晃映入他眼底。
他愣愣望着她的背影,望着她愈走愈远,望着她走入雨幕中,离他愈来愈远,
她就这么走了,悠悠地、慢慢地、却坚决地走出他的世界。
她要离开他的世界了……
不!他不许!他不许她走,不许她任意离开。他不许……
“你是我的!晓晨!”他蓦地扬声高喊,彷佛意欲藉这样的嘶吼压下胸瞠窜起的恐惧,“不论你怎么逃、怎么躲,我都不会让你走的!不会,你懂吗?不——会——”
凌锐的嘶喊震碎了深夜的空气,旋卷一股激昂而强烈的气流。
雨依然不停坠落,在屋檐敲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XX XX XX
“外头的雨似乎愈下愈大了。”
在东区一家健身俱乐部里,两个男人一面踩着跑步机,一面透过落地玻璃窗望着窗外逐渐被倾盆大雨淹没的世界。
“嗯。”谭昱漫应一声,阴着脸望着沿着玻璃不停刷落的雨水,想起前一晚与荆晓晨不欢而散,眸光更沉。
“你见过她了吗?”魏元朗问。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谭昱知道他指的是谁。
“见过了。”
“怎样?”
“没怎么样。”
“谭昱。”魏元朗侧过脸庞,观察好友阴沉不定的脸色,“经过这么多年,你还执意非她不可?”
他不语。
“为什么非要她?虽然荆晓晨的确很不错,但比她好的女人未必没有。”
“……在我心中没有。”良久,谭昱终于勉强应了一句。
魏元朗停下了跑步的动作,湛眸掠过了然,“你是为了她才决定收购翔鹰的吧?”
“没错。”谭昱没有停下,依然跑着。他跑得那么卖力,像蕴积了全身精力无处宣泄。
“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不晓得这样只会让她对你更反感?”
“我看不惯纪礼哲。”
“纪总?”魏元朗一愣,跟着叹气摇头,“莫非你跟其他人一样,以为上司跟他的女秘书总有一腿?”
“哼。”谭昱冷哼一声,忽地停下脚步,拾起毛巾烦躁地擦拭身上的汗。
“你误会了,谭昱,纪礼哲心中另有别人。”
“什么?”好友突如其来的消息令谭昱一愕,两束清锐的眸光射向他。
“只不过他爱的女人前阵子不幸去世了。”
“死了?”
“他很难过。”魏元朗眸中闪过不忍,“连我都怀疑他究竟是怎么振作起来的,他最近压力实在太大,你又偏偏选了这时候来收购翔鹰。”他顿了顿,迎向好友莫测高深的瞳眸,“你非得收购翔鹰不可吗?”
“这已经被排入谭氏投资今年度的计画。”谭昱简短地说。
“不能取消?”
“为什么要取消?只因为纪礼哲死了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