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的手抚过她的脸。
“我也是偶尔。”她舒服地吁口气。“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她提议。
“归处在何方?”他顺著她的话说。
她用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什么,霍大侠又跟我打哑谜吗?”
他低头瞧著她酒红的脸。“你连醉了也要喊我霍大侠吗?”
她眨眨眼,吐口气。“我没醉。”
“是吗?”
“我还可以喝一壶。”她的眼皮再次垂下。“我只是没法……没法动,我的腰好酸……我们已经长大了,你不能这样抱我,是不是,我没醉,我很清楚。”
他勾起嘴角。“那你答我一句,小时候你喊我什么?”
“我喊你……”她倏地收口,而后笑道:“你故意要套我话。”她轻声打个酒嗝。“我没醉到那个地步。”
他的叹息声掠过她的头顶。
他气息中的无奈在她心中漾起一圈圈涟漪,她闭紧双眼,假装已醉得想睡。
迟疑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还在意那个书生吗?”
书生?白玉银讶异地睁开眼。“什么书生?”而后她恍然大悟。“你是说汪顺维吗?”
他的黑眸一黯。“你还在意他?”
“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你还在意?”他追问。
她叹口气。“我要在意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陷入沉思,去年他在大漠待了半年以上,这是继他十七岁闯荡江湖后,离开她最久的一次,第一次他离开一年多,回来时她母亲过世,自此以后她开始对他冷淡疏离,称他霍大侠。
当时他便立誓再不犯同样的错,尽可能待在她身边陪她,但很多事不是他能作主的,一年他总要离开个两、三次,有时一个月,有时三个月,有时四个月,他不想再有遗憾发生,所以尽可能将离开的时间控制在半年内。
可去年在大漠还是让一些事给绊住了,他整整离开了七个月,等他回来时才知道她曾与一名进京赶考的书生私订终身,那男人说考取功名后回来娶她,没想到真的中第后,却毁约背信,娶了另一名朝廷重臣的千金。
“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白玉银道,他从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
“我不知道怎么问,也怕你伤心。”他缓声道。
她微愕。“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问。”
“你知道为什么。”他轻轻抚过她的拇指。“我中了毒,不知还能活多久,而我不想再有遗憾。”
“你……”
“你也别再避开我。”他握紧她的手。
“我没有避开你。”
他的黑眸熠熠闪动著。“是吗?”
“我什么时候避开过你,你哪次来我故意避而不见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心理上的避开,你除了在我们之间拉出距离外,也不喜欢我说以前的事。”他直言道。
“你……”
“就连我小时候的名字,你也故意不提……”
“我没有故意不提,只是觉得提了也没什么益处。”她抬眼望著星海,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喊你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你瞧,我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可说了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你就是霍大侠,不再是石头了。”
她叹口气。“至于以前的事……又何必念念不忘,不只是你,就连我爹,有许多事我也记不清了。”
她淡淡的话语,让他拧下眉心,他转过她的身子,盯著她的脸。“因为觉得痛苦才想淡忘吗?”
她微微一笑。“没那么严重,只是想忘所以就慢慢忘了。”
“为什么想忘?”他又问。
“记著要做什么?”她反问。
他没说话,眸子黯了下。“在你眼中,我只是霍大侠,不再是石头了。”
她移开视线,故作轻松道:“你做什么老要当石头,当霍大侠不好吗?人都会变的,你为什么总要抓住过去的事不放?再说我们白天不是才谈过这些事吗?你现在做什么又说这些。”她可受不了他一天到晚提这些事。
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们能一次谈开,我便再也不提了,我想挖开你藏在心底的事,你却老躲躲藏藏的。”
她沉默著,心头掠过一抹惆怅。“你……”
“算了,先不提这事。”他转开话题。“今天见到你爹,你心底定想起了一些事,虽然你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否则你不会在这儿喝酒。”
她没应声,像是懒得再与他争辩。
“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你爹的下落,还带你来见他。”
那山洞,他是知晓的,只要白豪丰清醒时就在那山洞里敲敲打打做木工,字是后来才刻上的,除了一开始好奇去瞧他刻了什么外,他没再去看过,毕竟那是他刻给妻女的话语,他不想去窥探这份私密。
原以为失心疯的白豪丰会毁掉自己在清醒时所做的东西,没想到他只是困惑地摸东摸西,一开始他不晓得那字是自己刻的,直到他心血来潮地跟著刻字,才发现两者的字迹是一样的。
起初他完全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东西,但很快地他就认定了山洞里的东西是他的,他像寻宝似的去找那些刻字,周而复始地重复著,有时他会呆呆地坐在洞里,呢喃地说著听不清的话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他会满山地跑,完全忘了山洞的事,但过一阵子又会发现那个地方,因为看到那些刻字而觉得新奇。
白玉银长叹口气。“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想,虽然爹变成这样出乎我的预料,可或许这样也好,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
她的话让他蹙起眉心。“你真的无法原谅你爹?”
她呢喃著:“我不知道,有好多事都变得模模糊糊。”
她听见他喟叹一声。“我想再喝点酒。”她试图坐直身于,他却不让,手臂环过她的腰腹,紧搂著她。
“放开我。”她推他的手。“我说了我没醉,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样是在轻薄我。”
“你没醉最好。”他转过她的头。“还有,我是在轻薄你没错。”他盯著她酡红的脸。
他的直言让她微愣。“你……”
“下山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后,我们以后就住山上吧!”他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粉腮。“我爹是个猎户,小时候我总以为自己长大后也会像他一样,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这样。”
他话中的感慨让她忍不住问道:“你后悔了?”
他摇头。“谈不上后悔,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喜欢住山上吗?”
“我不知道。”她避开他凝睇的眼神,举头望天。“在这儿好像让整片天环著一样,星星只要伸手就能触到。”
“那我们就住山上吧!”
她闭上眼没说话,他也没逼她承诺什么,只是温柔地抚著她柔软乌黑的发,她也懒得再纠正他轻薄的行为,反正她现在说什么他都只挑爱听的来听。
“你回答我一件事儿。”
“你说。”
“你真的中毒了?”
他勾著嘴角。“你就是不信对吗?”这话她不知问了几次了。
“回答我。”
“我没骗你,我真的中毒了。”她的身子僵了下,他收紧手臂。“不过你别担心。”
她没回话,沉默不语。
他转个话题。“还想喝酒吗?”
她点点头。
他将手上的酒壶递到她唇边,她啜口酒,感觉辣意一路烧下胃部。
“以后我陪你喝,别一个人喝闷酒。”他也饮口酒。
察觉鼻头泛起酸意,她揉揉鼻子,压下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一时有感而发地说道:“以前我常陪娘一起喝酒,娘的酒量很好,她老说自己千杯不醉,连生病了也要喝,我怎么劝都不听。”
霍凌非在心中喟叹一声,他听大夫说兰姨的肝脏一直不好,除了太过劳累外,饮酒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银子。”他抱紧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如果当年我不出远门,或者你娘不会那么快就走,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的话让她胸口一阵紧缩,她闭紧双眼。“过去的事不提了,我累了,想睡了。”酒果然不能喝太多,会让人感伤。
“别老是避开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再次对他打开心房。
“我只是想睡了。”
感觉她想起身,他仍是不放。
“霍大侠……”
这三个字让他恼火。“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可是我一直忍著,因为我没有能力改变现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转过她的脸让她面对他。
他的气息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你别靠我这么近。”她伸手覆上他的脸想推开他。
他拉下她的手,黑眸锁著她。“你醉了吗?”
“没有。”
“那很好。”
她还未弄清他话中的意思,他的头已经压了过来。
“你……”
微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她吓了一跳,酒意去了大半。“霍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