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位前辈说得口沫横飞,神色激动,当时听了只觉好笑,也不放在心上,可这几年下来,他真的有这种深切的体悟,女人少惹为妙。
可偏偏他已经够小心了,却还是惹上了几个有理说不清的女人,江绿滢已经够他头痛的了,他可不想惹上整个玉煞宫。
确定已甩开纠缠的人后,他慢下步伐,低头看著怀中的人儿,唤道:“银子。”
她心一震,不规则地快速跃动著,她果然没听错,之前他摇醒她时,也是叫她银子,当时她以为自己在作梦,再加上逃避的心态,所以也没问,反正假装没听见就是了。
没想到他现在又这样叫她,他到底怎么回事!
“银子。”
她抬起眼,眼神不悦。“随意唤女子的闺名并不妥,霍大侠。”
他盯著她。“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的脸僵了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姑娘要追上来了。”
他抱著她往山谷的方向走。“她还离我们很远,我只是想问你,我们离开这儿到江南去好吗?”
她惊讶地瞠大眼。“到……江南,跟……跟你?”
“对。”他低头看著她。
“你……”她定下心神,扯开嘴角笑道:“霍大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他静静地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恼道。“这一路上你言语轻浮,我不想跟你计较,胡诌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也没跟你算帐,现在又说出这种话。”
他盯著她气愤的脸蛋,还未接话,她又开了口:“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找我爹。”
他没说话也没放手,只是瞅著她,黑瞳如潭水深不见底,瞧不出情绪,却看得她心慌,她转开眼,不想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还记得我们在土地庙……”
“过去的事我都忘了。”她打断他的话。“我很担心我爹,我们还是快去找他,还有你刚刚说的小花儿又是谁?”小花儿明明是母亲的小名。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叹息声拂过她的头顶。
“你这辈子都要这样跟我呕气吗?”
“我没跟你呕气。”她平心静气地说。“小时候的事我没再想过,很多事都忘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提过去的事。”
“因为我不想带著遗憾入土。”
她在他怀中僵住。
“告诉你中毒的事,是因为我没把握能解得了毒……”
“城里有很多很好的大夫。”她打断他的话。
“银子。”他凝视她紧张的表情。“我没要吓你,但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因为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最坏的结果是我只能再活一、两年,如果真的只能这样,剩下的日子我想跟你一起过。”
他的话字字敲进她心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脑袋纷乱不已,她要回答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在好几年前她就决定要把过去的事都抛开,以一种新的方式跟他相处。
这对他们都好,她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的,虽然一开始他有些惊讶于她的改变,但不久他就接受了,她称他霍大侠,他叫她玉银姑娘。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他们始终都维持著疏离但又不至于冷漠的相处方式,然后她想他们两个之间就是这样了,她觉得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结果他现在却说想与她一起过生活,因为他中了毒,担心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所以想与她度过最后的日子,她不明白。
为什么是她呢?
只因为两人小时候曾相处过一段时日吗?
但那不过一月有余,后来他便进了明霞山庄,那儿除了师兄师弟外,还有师姊师妹,那些人跟他相处得更久,为什么他却想要与她一起过日子呢?
当然,进了山庄后,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偶尔他会出山庄看看她跟娘,一个月一次,有时两个月一次,次数并不多。
来时,他总会带铜钱给她,要她帮他存起来,有一回他买了一只铜雕蟾蜍给她,蟾蜍的嘴上还咬了一枚钱币,那是他送给她当作八岁的生辰礼。
之后每一年他都会送她一只蟾蜍,有木雕的、陶瓷的、玉刻的、石雕的……直到他出去闯荡江湖……
察觉自己被回忆拉著走,她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先找我爹吧,我心里有太多疑问,你中毒的事加上我爹走火入魔,我一时间……”她叹气。“没办法想那么多事。”她承认她是缩头乌龟,但她现在实在无力处理两人之间的事。
“我明白。”他理解地说。
白玉银再次喟叹,如果他没中毒,她一定直接拒绝他的提议,连想都不用想,但现在状况不同,如果找不到解药,他恐怕熬不过两年……
没来由的恐慌一下攫住她,她摇头想将这感觉甩掉,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先放我下来吧!”
他放下她,明白她心里烦躁,也不再逼她,指著前头的山路说道:“咱们由那儿下山谷。”
“下山谷?”
“你爹应该会回去。”他往前走。“我们到下面等他。”
见通往山谷的路有些陡峭,白玉银有些迟疑。
瞧出她的惧意,他说道:“还是我背你吧!到了下头我再放你下来。”
直觉地她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算了,反正这一路让他又背又抱的,也不差这一次了。
毕竟万一逞强受伤了,到时还不是得他背,既然这样,就别扭扭捏捏了。
“那就麻烦霍大侠了。”
听见她仍叫他霍大侠,他没吭声,但眸子沉了下来,他转过身将她背上,敏捷而快速地往下跳跃。
坠落让她惊呼一声,双臂勒紧他的脖子,谷底的风吹起两人的发与衣裳,翠绿的树、山谷湍急的溪流,风中隐隐的花香,让她隐藏在心底一隅的记忆翻飞而出。
她诧异地睁大眼,忽然领略到她以前来过这里。
第五章
轰隆隆的水声盖过了外头一切的声音,瀑布内别有洞天,沁凉的水气与霉味让她困惑地蹙著眉头。
“这里……”白玉银看著洞内的一切,极力思索著。
“怎么?”他扬起眉宇。
“这里我好像来过。”她抚摸冰凉的石壁。
“你来过?”
她点头,蹙眉回想。“很小的时候,五、六岁的样子,爹带我进来过这里。”
“他跟你说了什么?或是给你看过什么东西?”他追问。
“他跟我说这是他跟娘认识的地方。”她反问:“爹该给我看什么东西,武功秘笈吗?”她没忘了青嵩派在树林里与他的对话。
“不,我想他不会给你看那种东西。”他浅浅一笑。
“那他该给我看什么?”她又问。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她狐疑地望向他。“我爹真的有武功秘笈?”
“我不知道。”他又补充一句。“江湖是这样传言的。”
她摇摇头。“我从来没听我爹说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为什么会走火入魔,然后又扯出武功秘笈、青嵩派……”
“你爹走火入魔的事我所知也不多,我只就我知道的告诉你。”
她点点头。
“三年多前听说你父亲练功走火入魔后,我就开始托人寻找他的下落,谣传他是因为练功不得法,岔了气以致心神俱乱,武功秘笈也是在这时传出来的,但这件事只有各种不同版本的耳语谣言,没有人能证实你爹是因为修练失传的神功而导致心神散乱,因为至今没人见过秘笈。而我在找到你爹后,为了杜绝麻烦便放出风声说他已经过世了。”
她盯著他,原来谣传父亲已死的始作俑者是他。
她别有深意的眼神,让他心口一紧。“我想过你听见这传言一定不好受,但这样才能避免那成天妄想著秘笈的人不停来骚扰你爹……”
“我知道,我没怪你的意思。”她垂下眼,盯著脚边的石头。“后来你就找了庞项来照顾我爹吗?”
“嗯。”这中间的细节他不想多谈。“那时我没办法带他回来,他神智紊乱,疯疯癫癫的,一会儿打人一会儿打自己,你没法照顾他的。”
想著父亲方才疯癫的模样,白玉银一言不发。
“比起之前,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再经过一些日子的调养,神智应能清醒大半,听庞项说这几个月他清醒过来的次数比先前高出甚多。”
她叹口气,问道:“这三年他都在这儿吗?”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不是,前两年为了让他专心养病,不让人打扰,我将他安置在东北长白山。”
“长白山?”她讶异地看著他。“听说那儿很冷。”
他点头。“那里冷又少有人烟,加上出产一些珍贵的药草,在那儿养病比较适合。”
“天冷我爹也不会喜欢跑出去的。”她勾起嘴角。“虽然他嘴上不承认,可我知道他最讨厌冬天。”
他颔首。“这也是原因之一。”
“今年他状况稳定了些,所以你才带他回来的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