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当然看出来了,连忙站起来躲。
父子俩一跑一追,再加上宝宝在一旁汪汪助兴,整间客厅热闹得紧。
柴晶晶看了不觉好笑,她婷婷走向坐在餐桌旁也正笑望著这一幕的程馨,在她对面落坐,「没想到他们父子的关系好像挺好的。」
「当然好啦。」彷佛觉得她这句评论来得奇怪,程馨微微挑了挑眉,「家声一直非常疼小哲,宠他宠得不像话,简直拿他当瓷娃娃似地捧在手心里,连我这个做妈的都经常看不过去。」
「是……这样吗?」柴晶晶震惊,这跟她原先设想的实在相差得太远,「我一直以为……以为——」
「以为家声不喜欢小哲吗?」
「……我错了吗?」她讷讷地说,脸颊腓红。
「大错特错。」程馨斩钉截铁,「相反的,他是我见过最疼小孩的男人。」
「可是……」那那通电话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他明显地不愿与儿子多聊?为什麽小哲请求他去美国,他却能冷淡拒绝?「我不懂——」
「我不知道你怎麽想,学妹,可是做为一个父亲,家声无可挑剔。」
「是吗?」柴晶晶沉吟,她举起桌上的茶壶,为程馨与自己各斟了一杯玫瑰花茶,然後,她捧起细致的骨瓷茶杯,怔怔望著杯里淡红色的液体,好一会儿,终於扬眸,「学姊,你究竟为什麽跟他离婚?是因为他虽然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丈夫吗?」
直率的问题令程馨容色一白,她垂落眼睑,睫毛微颤。
「学姊,我知道我不该问太多,你以前一直不肯告诉我,可是……可我——」柴晶晶挣扎著,最後还是开口,「我真的很想知道。」
「……因为你现在正跟家声交往吗?」
「不。」柴晶晶迅速否认,脸颊发烧,「其实也不算是——」
「是小哲告诉我的。」听出学妹口气的尴尬,程馨抬起头来,温柔地微笑,「其实你不必介意,我无所谓。」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其实我们——」柴晶晶舌头打结,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跟钱家声复杂的关系。
程馨没等她解释,忽地伸手覆住她的手,「晶晶,相信我,家声是一个很好的丈夫,真的。」
清澈真诚的眸光令柴晶晶有些透不过气,「可如果他很好,你们又为什麽要离婚呢?」
「……是我的错。」
「学姊的错?」
「嗯。」程馨点头,神色黯然。
「我不相信,学姊,你那麽好。」柴晶晶摇头,要她相信在学校同乡会里人缘最好的学姊、待人最和善温柔的学姊会是婚姻里犯错的一方?
不,她真的无法想像。
可学姊的神情如此苍白,嗓音如此低哑,她彷佛真的很自责!
「为什麽?」
「别问我。」程馨咬著下唇,「求你。」
「学姊——」柴晶晶喃喃地唤,胸膛蓦地抽疼。这心痛,是为她一向最喜欢的学姊,更为客厅里遭她误会与欺负了这些日子的男人。
她对他总是有偏见,她以为他是个花心放荡的丈夫,以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她以为……他就和她父亲一样——她错了吗?
「……我一直没告诉你,小哲得了血癌。」沉哑的嗓音忽地拂过柴晶晶耳畔。
她一震,收束迷惘的心神,望向神色黯淡的程馨,「血癌?」
「嗯。我们一直到他四岁那年才发现,那一次,小哲因为意外受伤,大量出血,送到医院急救——」程馨幽幽地说,迷蒙的眼眸像正凝定伤感的过往,她默然许久,才再度开口,「虽然我们离婚了,家声还是很照顾我们,每个月都汇一大笔钱过来,他坚持让小哲在最好的医院里接受定期诊疗。!」
「那是应该的,不是吗?小哲是他的儿子。」
程馨闻言,彷佛颤了一下,「……是啊,是应该的。」她喃喃,眼神淡淡忧伤,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振作精神,「总之我想告诉你,晶晶,也许家声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有点油腔滑调、散漫不羁,可做为丈夫、做为父亲,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们,从来没有。你懂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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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床畔,静静望著儿子入睡的脸庞。
他望得那麽专心,看得那麽仔细,厚实的大手轻轻抚过儿子脸庞的每一处——前额、眉毛、鼻尖、脸颊、嘴唇——他温柔地抚著,一寸一寸描绘著,彷佛意欲藉此唤起自己对儿子五官容颜的记忆,又像要把此刻的记忆牢牢镌刻在心版。
他是……太久没见到他了,以後,也许又要好久好久一段时间才能再见到他,所以他望得那麽专心,看得那麽仔细,痴痴坐在床畔,寸步不离。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小哲,真的真的很爱。
柴晶晶抚住喉头,无法克制一股突如其来涌上的酸楚,她眨眨眼,锑著昏黄色的灯光下神情温柔的男人,感觉无法呼吸。
「……家声?」她低低地唤。
「他真的很可爱。」他哑声说。
「嗯。」
「我好久没见他了,他长高不少。」
「嗯。」
「只可惜,还是那麽瘦。」他心疼地摸摸儿子纤细的臂膀,「脸色也苍白。」
「学姊说……他的病已经控制住了,最近已经可以不必那麽常上医院。」
「嗯,我知道,程馨有告诉我。」
「这两年你们一直保持联络,对吧?」
「嗯。」他淡淡微笑,「程馨会定期写email给我,告诉我有关小哲的一切,他上幼稚园了,上小学了,赖床不肯上学,在学校里调皮捣蛋……」他顿了顿,摸摸儿子的头发,「这小鬼,淘气得很。」
她眼眸发酸,「家声,对不起。」
他愕然,抬头望著她,「怎麽啦?」
「对不起,我……」她有些哽咽,「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直误会你。」
「所以你才故意代替小哲来教训我吗?」
「我……」她咬住下唇,明眸莹莹,「对不起。」
「干嘛?哭啦?」他嘲弄她。
「我才……没有!」她连忙否认,明眸一眨,一颗泪珠却不争气地滑落。
他叹气,「真拿你没办法。有什麽好哭的?」
「我才没哭。」她嘟嘴,为了掩饰自己,她故意轻快问道:「要不要喝点什麽?!我刚煮了热可可。」
「好啊。」
「我回去拿。」语毕—她连忙转身,穿过他家客厅回到自己屋里,来到厨房。
她关上电磁炉,将盛著热可可的茶壶搁上流理台,然後举高手臂打开橱柜,寻找著适合用来盛热饮的杯子,忽地,摸索的手一停。
好一会儿,她终於下定决心,取下一只躲在橱柜最深处,从不曾用过的马克杯。
亮蓝色的马克杯,绘著米罗可爱童趣的抽象画。她举高它,就著柔和的灯光细细欣赏,唇畔悄悄荡开朦胧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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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吧。」
亮蓝色的米罗马克杯映入钱家声眼瞳时,他掩不住惊讶。「这是——」
「我几个月前买的,还没用过。」柴晶晶微笑清甜。
「原来你也买了一对?」他怔怔地接过马克杯。
一只桃红色,一只亮蓝色,和他当初的选择一模一样。
「你送了我一个,这个算是我回送你的吧。」
「不用了,我自己也有……」
「可你不是说那个要收起来不用了吗?」
「是这样没错……」
「所以这个送你。」她偏低头,俏皮地眨眼,「算我恩准你跟我用同样的马克杯罗。」
恩准?
他呛了呛,没好气地瞥视她一眼,「喂喂,大小姐……」
「别叫我大小姐。」
他一愣。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晶晶。」她说,星眸灿亮,「我恩准你。」
又是恩准?这小妮子说话口气倒不小。
他翻翻白眼,「我说,晶晶,你这麽做该不是来求和的吧?」
「求和?」她明显地颊泛红霞,彷佛有些羞涩。
他开始觉得有趣了,捧起杯子啜了一口可可,兴味盎然的眸光却须臾未曾离开她容颜。
「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终於懂得害羞了。」他笑。
「什麽意思?」她瞪著他。
「我一直以为你这丫头天生厚脸皮呢。」
「我说了我不是丫头!」
他没理会她的抗议,只是轻轻地笑,「总之,谢谢你的马克杯,我会照你‘恩准’经常用它的。」
「你……用不用关我什麽事。」她脸红得像苹果。
他忍不住纵声大笑,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顶著削薄短发的头,自然的动作流露几许亲昵意味。
她心跳怦然,定定僵立原地,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紧张的模样更引起了钱家声莫大的兴趣,他深深望著她,望著她一张愈来愈红艳的脸庞,望著她珍珠贝齿轻轻咬啮著水润的唇。
他望著,忽地心一动,不觉俯下身,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记。
她愕然,羽睫眨了眨,宛如不敢置信地直瞪前方。然後,她伸手掩住睑庞,转身飞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