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
吕飞絮想抗议,但鼻环女接下来的话立刻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我喜欢你……」只见她牙一咬,忽地大声道:「请你跟我交往!」
好、好生猛的告白方式……不过也好白痴,她看不出来时机不对吗?
吕飞絮马上瞟向身旁人,他的脸色却让她吃了一惊。
他在冷笑……向来斯文优雅的他居然会冷笑?那是她的专利好不好?
「你喜欢我?」他目光犀利地看著鼻环女。「你喜欢我的方式就是对我朋友用暴力?你以为我会喜欢一个无缘无故动手打人的人吗?你几岁?」见她没回答,他沈声又问:「你几岁?」
「十七……」
看著头低低的鼻环女,吕飞絮忽然有点同情她了。
「小小年纪就逞凶斗狠,哪儿学来的?有那个闲工夫惹事、发情,倒不如多念几本书学点道理,顺便学学怎么用大脑。你这种方式的喜欢,只会让人反感,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瞧得起这样的女孩子。」
吕飞絮怔怔地望著他。她的近视并未深到没眼镜就看不见的地步,即使视线不如平时清晰,她仍是能看见他脸上那份严厉。
真奇怪,她没有想过那张年轻的脸上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这一刻的他,似乎比她想像的成熟许多……她会不会错估他的年纪了?
这时他又说:「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鼻环女眼眶发红,满脸失意,最後竟什么也没说,乖乖地带著从头到尾都不敢吭声的同伴走了。
吕飞絮还在发愣,就被拉到路灯正下方。
他伸手拨开她额上的刘海,端起她的下巴,检视她的脸颊。
「肿起来了……」他拧起眉。「很痛吧?」
「还、还好……」面对著那一脸的真诚关切,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打了结,全没有平日的说话功力,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点头。「回家要立刻冰敷。」
她清了清喉咙。「可以先放开我的手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朱朗晨才意识到自己一手还握著她不放。
他一惊,赶紧松开掌握。「抱、抱歉。」
真是怪了,他怎么牵她的手牵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久都没发现?
为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朱朗晨马上弯身捡起掉落地上的购物袋,然後他看见了地上的眼镜。
「镜片裂了,镜框也坏了。」他拾起眼镜,心中却有丝很不厚道的窃喜。这副塑胶镜框的眼镜实在太大太丑,扔了最好~~
「没关系,我另外还有一副旧的。」
比这更旧?!朱朗晨感觉头顶有几只乌鸦在嘎嘎叫。
「你不是应该在小吃店打工吗?」她忽然问。
「你离开之後不久,我想到这个路段向来人少,你一个女孩子在晚上单独走总是不太安全,所以我跟老板娘说我先送你回家再回去,她也同意了,只是我没料到会看见……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遭受无妄之灾。」
她一语不发地看著他许久,害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又不是你教唆那几个女孩子来堵我的。」她最後道,用的是他早已习惯的淡淡语调。
知道她没怪他,心上一颗大石放下,他陪著她缓缓走回去。
一会儿後,她忽道:「我发现你很有当教官的潜力,那个女生被你训得都快哭了,要是你当初被打劫的时候也有这种气势,说不定就没人敢把你打晕了。」
朱朗晨没说话,却暗自庆幸夜晚掩去脸上的赧色。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生那样疾言厉色。在他遇上吕飞絮之前,甚至从未对任何女性扬高音调,那违背了他多年来的教养。
然而,当他远远见到那个带头的女孩子掴吕飞絮耳光时,简直气疯了。她那么娇小纤瘦,怎么承受得了那个女孩子的劲道?有一刹那,他几乎恨起那几个寻衅的小女生,想揍得她们痛哭流涕。
但他最後还是克制住自己,因为殴打女性是他向来最不齿的行为。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谢谢。」两个字,轻轻地,如晚风似地拂过他耳际。
朱朗晨愕然看向她,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後立刻恢复面无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用这样温软的声音说话……
唇角悄悄地往上弯起,看来方姊说的没错,她的个性的确有点小别扭。
他配合著她的脚步,慢慢地走著,忽然发现,今晚的夜色其实很美丽。
第五章
她不在家。
朱朗晨持著吸尘器,把二楼的走道吸乾净之後,又来到那扇神秘之门前,踌躇不决。
今天吕飞絮出门见她的编辑去了,他则休假留在屋里大扫除。
她不在家,如果他想知道这扇门内有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不行!这是偷鸡摸狗的小人行径,他不能这么做。
可是……可是他只是要开门瞄一下,不会造成任何损害,她也绝不会发现……只要瞄一下下就好,他只是太好奇,绝不是想做什么坏事。
再说,也许门根本是锁上的。
终於,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屏住呼吸往下转……门没锁。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里一看,怔住。
里面没有骷髅头、没有无头尸体……房间很正常,又很不正常。
正常的是,里面除了摆设拥挤了点之外,完全像个普通的卧房。
不正常的是,房间看起来太整齐,完全不像吕飞絮的风格。
「没什么秘密嘛……」他嘀咕,不由自主走进比他睡的地方大许多的房间。
一张双人床、几个摆满东西的橱柜、一组小小的梳妆台,以及一架靠墙的……立式钢琴。
朱朗晨全身一震,胸口仿佛被搥了一下。
刻意地,他别开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角落。
细看之下,房间里的东西很杂,连球拍、花瓶、相机这类物品都有,但是每一样都摆放得很整齐,而且都很干净,似乎有人定时整理。
然後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上前。
那是张三人合照,日期是五年多以前,上头的吕飞絮跟现在差不多,一样是长刘海、大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两侧应该就是她的父母,男的粗眉方脸,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线,女的则娴静秀美、脸上露出含蓄的微笑。
「看起来很正常……」怎么会养出那样一个怪怪的女儿?
朱朗晨摇摇头,放下相框时,眼角瞥见了旁边的几本厚册子,看起来是相簿。他想了想,伸出手。
相本可以说是吕家人多年来的生活纪录,其中又以吕飞絮的照片最多,从还包著尿片的婴孩时期到成年之後都有。朱朗晨看著看著,渐渐忍俊不禁。
可以确定的是,吕家人中喜欢拍照的绝对不是吕飞絮,因为几乎每张有她的照片里,她都冷著一张脸,满是不情愿,仿佛站在镜头前要她的命似的。
「真是,拍照也不会笑一下……」
随即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她穿著高中制服的照片上……那时候的她,耳下长度的头发用发夹固定在一侧,没有戴眼镜,露出一张白净的瓜子脸,眉毛细细的,眼尾微微上翘,五官组合起来是颇为清秀的。
原来,她长的是这个样子……
唇畔的笑意加深,没有惊艳的感觉,只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妙欣喜。
彷佛,他又多认识了她一些。
过了许久,他才看完所有的相册,他把它们放回原来的地方,正打算离开房间,却又停了下来。
视线移到那架黑色的YAMAHA立式钢琴,从那些生活照判断,这是她母亲的。
体内一部分的他,是抗拒的,然而背後又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推著他向前,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来到钢琴前。
有多少天了,他没再碰过琴键?
他可以吗?经过这些日子,他是否已准备好?
他伫立著,一动也不动,过了不知多久,终究还是掀开琴盖。
「ㄟ……是吕小姐啊,好久不见,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围墙外,吕飞絮停下脚步,困惑地盯著眼前的两位妇人。
其中一位很眼熟,好像是附近邻居,姓什么来著?
显然她想太久了,见她迟迟不答腔,妇人拉著同伴讪然离去。
吕飞絮也不以为意,正要往前走,却不经意地捕捉到背後传来的低语。
「看吧,我就跟你说她都不理人的……」
莫名其妙。
她摇摇头,没多理会,在隐隐的钢琴声中,推开院子里的铁门。
有人在放古典音乐,她想。那是她少数认得的几首曲子之一,好像是萧邦的什么夜曲吧,她记得以前老妈常常——
不对!她往房子看去。那声音……好像是从她家传出来的!
她脸色微变,立刻加快脚步冲进家门。
猪头!明明叫他不要进那个房间的!
她恼怒极了,迅速上了二楼,甚至没注意到乐声已然中止。
来到敞开的房门前,正准备开口大骂,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