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贝贝无心应著,满脑子只想著该如何构图。
家佣们面面相觑。“您现在……现在要画画吗?”
“是啊!”贝贝点著头。“你们不用管我了,去忙吧!”
“可是,您才刚到这儿,连行李都还没整理,要不要先进屋,我们帮您……”
贝贝压根没注意到家佣们脸上为难的表情,更不在乎行李要不要整理,只见她已经拿起画笔,随口答道:“我的行李啊!你们帮我放到我要住的房间就行了,里头的东西帮我拿出来,随便摆就好,我不介意。”
“可是、可是……”家佣们可没那么随性。
“可是什么啦!现在光线正好,最适合画这些花了,别吵。”贝贝一股脑儿栽进她的画画世界中,家佣们却在一旁嗫嚅著。“可是……先生会介意。”
“谁?”贝贝满不在乎的回应著。
“严明先生。”家佣们小心翼翼地说著。
贝贝可疑惑了。“介意什么?我画画碍著他了吗?”
“不是。”
“那怎么啦?”大好光景正适合画画,这些人怎么啰啰嗦嗦的一点也不干脆,她索性转过了头,要他们说个清楚。
“先生会介意这些乱摆的东西。”佣人指著散在一旁的各式颜料和画笔。
“这些乱摆的东西?”贝贝眨了眨眼。“我画画都这样啊!有什么不对吗?”
学艺术的画家们,有谁会把画笔颜料排列得整整齐齐再作画?又不是卖珠宝,还要一字排开打灯光是吧?
向来随性的贝贝,哪会为了这点“无聊小事”停下手上的画笔,只见她专心地将散落一地的颜料拿起来调色,画纸上开始五彩缤纷,不过佣人们的脸上却泛起了一阵白。
“贝小姐……这个……真的不太妥。”
“什么妥不妥?”贝贝双眼没离开过前方的花圃。说真的,严家给她的第一眼印象还不算差。至少严明没浪费前院这一大片绿地,知道要种点花、栽点树,配上木椅凉亭、碎石小径,还有今天露脸的太阳,哈!真是作画的好地方。
贝贝兴致一来,画笔飞舞,她神采飞扬,画得尽兴,但立在身后的一排家佣,已经不断地冒著冷汗。
“啪!”一滴鲜艳的颜料从贝贝的画笔上滴落,此刻佣人们额上的汗也同时落地。
“快、快擦起来,”管家见状,马上命人动作。“干掉就不好处理了。”
只见一班家佣拿著抹布、清洁剂,以跑百米的速度,马上将地上的颜料清理干净。
“怎么了吗?”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状况的贝贝,疑惑地转过头问。
她终于停下画笔,家佣们也稍稍喘了口气。
管家盯著地面说道:“严先生喜欢环境整洁,平时我们都会将地面保持干净,这样颜色明显的颜料要是附著在地上,他会不高兴的。”
“不过就是一点颜料,要这么紧张吗?”
“这是先生的习惯。”管家答得谨慎。
不过贝贝可不以为然。“我看他平常一定是个严苛又机车的老板,你们在他底下做事情很辛苦喔!没关系,我有空一定跟他说说。”
“这……贝小姐,严先生也不是您说的那种人,他只是……”听到贝贝对严明的形容词,管家连忙要解释,却被贝贝抢了话。
“看你连说话的语气都这么紧张,他一定很不好相处啦!”
“没有,您误会了,他……”
贝贝没让管家说完话,一味的打断。“喂、喂!等等,你不要一直‘您’来‘您’去的好不好?我叫湘蕾,你可以跟我爹地一样,叫我贝贝。”
“这……贝小姐,这是对您的尊称。贝董也有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您……”
“唉呦!受不了啦!大叔,轻松一点好不好?你这样我连画都画不下去耶!”
“大叔?”家管不知道该不该笑。“这……您可以叫我……”
“就大叔啦!不要再叫什么管家管家的。管你那么多,严肃死了。”
“是、是,贝小姐您习惯就好,那我帮您整理行李……”
“厚!又您?不是说叫我贝贝吗?”贝贝实在听不下去管家对她的“尊称”。
“这个……恐怕不妥,毕竟还是要有点规矩。”管家几乎要拿出手帕擦一擦额上的汗,这贝湘蕾小姐,也太随性了吧!
“又不妥了?严明规矩那么多吗?你们这样不闷啊?”
“贝小姐,其实严先生就是喜欢将居家环境弄得干净整齐一点,还有比较要求做事效率而已,其实他人还不错……”
“不错?我看是龟毛。”贝贝频频打断管家的话,还帮严明下了注解,好死不死,就在“龟毛”两字说出口时,严明正好出现在严家前庭。
完了!纪律严明的严总,遇上这口无遮拦的贝大小姐,看来要世界末日了。
大家都悄悄退了一步,一位是发薪水的主子,一位是贝家的小公主,两边都得罪不起,听谁的都不对。
“我不是那种在人家背后说坏话的人喔!是看他们为了这么小的事情紧张,才觉得一定是你太龟毛了。”贝贝理直气壮,对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没有丝毫悔意。
“龟毛?”这种口语化的用词,很少会出现在他耳边,严明微微挑了挑眉,看著她的画。“你要画画我不反对,不过保持干净整洁是基本的礼仪,尤其你又是个女孩子。”
“我是哪里不干净了?你说话很没礼貌耶!”贝贝有些火了,他说的话也太难听了吧!
面对竖著眉的贝贝,严明并没有立刻回腔,他将目光移开了她的画,然后轻轻扫过散落满地的颜料、画笔,最后再转回头发也沾上颜料的她,很显然地,她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对。
严明没说话的这短短几秒钟,已经吓坏了后头的一班家佣。
严明无论在公司还是住家,都会先将规矩说清楚、讲明白,做得好必有奖赏,犯了规就该责罚。
现在这些七零八落的颜料画笔,以及眼前这满身花花绿绿的女孩,显然和严家的一切格格不入,明显“违反家规”。严明不说话时的神情,和眼角微微透出的余光,总会让人下意识地吞吞口水,神经紧绷地噤了声。
“这是你画的?”正当家佣们个个不知所措时,严明开了口,不过却是问著贝贝的画。
“是啊!有意见吗?”你是没长眼睛吗?不是我画的谁画的啊?真是废话。贝贝心里这么想著,只差没说出口。
严明目光在画布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开口。“你学画多久了?”
“生下来就会画了啦!”
“生下来?”严明疑惑。
“对啊!我家墙壁全是我的涂鸦,不行吗?”贝贝存心和严明作对,仿佛孩子般同他斗嘴。
严明不疾不徐,也没动怒,只是缓缓的说道:“看来贝董常请油漆工吧!”话落,他便转身走进屋内。
“可恶!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贝贝在他背后大声嚷著。
“没别的意思。”
“哼!涂鸦也是一种艺术好不好?你再跩没关系,我等等就把你这间房子涂得满满!”
听到这话,严明停下了脚步,一旁的家佣则是面面相觑。
别闹了,平时严家的墙壁若有些龟裂掉漆,管家都会在第一时间叫人补好,该打的灯光要打亮、该挂的摆饰要放正,平时一尘不染的严家,现在有个扬言要大肆涂鸦的小女孩出现,这还得了?
严明微微转头,大伙觉得这眼角余光有如将要出鞘的利刃,然而站在后头的贝大小姐,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双手插著腰,瞠著浑圆大眼回瞪著。两人四目交会的几秒钟,众人以为严家就要成为战场。
“腾出一间房当做贝小姐的画室,安排佣人以后替她将房间收拾干净。”
严明没有盛怒,低沉著嗓音命令著,家佣们听到后,手忙脚乱地搬起贝贝的行李,严明则迳自转头进屋。
贝贝立在原地,远远地看著严明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发飙,也没有跟自己杠上,甚至……贝贝发现,严明看著她的画时,眼中似乎有某种异样神采微微流转。
他的眼睛里有她的画,贝贝看得懂,就像当她看著画廊里展示的那些名画时,眼眸中会散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怎么?本小姐的大作吓到你了喔!贝贝一回神,马上在心中呛上一句,然后拾起画笔,再次凝神在阳光下的那些花朵上。
☆
贝贝一直作画到夕阳消失在天际的那一刻,严明则在饭厅等著她。
今天他特意提早回来,为的就是贝董这掌上明珠。今天贝贝要搬进来,他不放心,特意回来盯著家佣打理一切,怕这小女孩缺了什么、想多添购些什么,可是他没想到,贝贝什么都不在意,满心只想著作画。
“画、完、啦!哈哈!”远远地,贝贝的声音穿过玄关,传进大厅。
接著是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没等到家佣替她开门,她便双手一推,大剌剌地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