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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呢?为什么方才还要因为他兄长的过错迁怒他呢?他一直全心全意地想弥补啊,弥补那个根本不应该由他来承担的罪过。

  他说怕她恨他,可是她根本没有资格。

  他是无辜的,不论是她父母或她都没有资格因此责怪他。

  幸而她终究无法恨他,及时赶回木屋,否则她一时的激怒愤慨可能真会害他失去了性命。

  她真该死。

  齐思思心神激荡,不禁用力咬着下唇,直到渗出血来依旧茫然不觉。

  “快到了。”他忽然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的车就在林子外面,再撑一会。”

  她眨眨眼发现两人终即将穿过浓密森林,蜿蜒而下的山路在眼前开展,一辆来色的越野车停在前面不远处。

  她不禁长长吐息,欣喜于两人终于脱离险境。

  然而,世事并非尽如人意,在殷森打开车门时,她听见汪远阳的怒吼。

  “别想走,你们躲不了!”

  “上去!”殷森将钥匙递给她,一面用力推她上车,在此同时,一阵枪响划过她耳际。

  而他挺立的身躯应声往后一仰,倒落在地。

  “殷森!”她尖锐地呼喊,惊慌回眸。

  子弹穿过他前额上方,缓缓渗出暗红色的鲜血。

  “天!”齐思思心慌意乱,以最快的速度冲下车,扶起他上半身,“你没事吧,殷森,你没事吧?”她急切地问着。

  “没……我没事……你快……走……”他眨眨眼,拚命强撑着逐渐流失的意识,语音细微,一只手在她面前轻轻一挥后又无力垂落。

  她明白他是要她先走,别为了他白送性命——即便是以保住她为最优先。

  这项认知令齐思思心魂俱碎,也催出了眼中酸苦的泪水,她深吸了口气,克制软弱落泪的冲动,“不,我不会丢下你的。”她拉他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接着环住他的腰,“我们一起走。”

  “他……来了,思思……”殷森还试图劝她。

  仿佛在为他的话下驻脚,汪远阳高亢的语音愈来愈近,“别想走!你们谁也走不了!”

  齐思思一回眸,发现他只距离他们数步之遥。

  来不及了。

  她一咬牙,不知哪来的力气让她将殷森整个人凌空抱起塞进车子后座,自已则迅速跳上驾驶席,发动车子,甩开汪远阳的追踪。

  她听见后方连续传来几声枪响,表情却丝毫不未变。

  “你说过的,殷森,你说我人一定会平安没事的。”她一面风驰电掣地飙起车子,一面对后头的殷森扬声说道,“我一定会带你脱离险境的。这一次,由我来保护你。”

  她语音坚定,眸中烁着从来未有过的决心,定定地直视道路前方。

  但她不知道,躺在后座的殷森在听见她这番宣言后,嘴角还来不及扬起微笑的弧度,神智已然陷入黑暗的深渊。

  第十章

  急诊室。

  家属、病人、护士、医生,一个个人影穿梭来往,在齐思思视界凌乱成一幅苍白的画面。

  她茫然而麻木地坐着,无神的眼眸透过玻璃窗看着一群人兵荒马乱地为殷森做着急救。

  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医生对准他胸膛规律地作着CPR。

  她不愿去想为什么殷森会需要做CPR,也不敢想这通常是病人心脏停止跳动后才会实行的步骤,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脑海一片空白。

  时光,不晓得流逝了多久。

  终于,那扇隔绝她与殷森的玻璃大门开启,一群白衣天使推着他出来。

  她惊慌起身。

  “他恢复心跳了,我们已经通知脑外科立刻为他做紧急手术。”一名住院医师匆忙对她解释着。

  “他会没事吗?”

  “我们会尽力救他。”医生只是这样简单一句,一挥手,要护士们将他推上楼到手术室去。

  于是,她又只能呆呆地在手术室外等上好几个小时。

  每一分钟过去,她都无法地制止自己心底多生出几分绝望,却也强迫自己继续保持希望。

  这是最残酷的折磨。

  连续几小时,她的心一直在天堂地狱之间交互摆荡,希冀着手术室门口那红色的灯光快些熄灭,却也害怕它真的熄灭。

  她不敢面对那红灯熄灭后,负责开刀的主治医生出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或许会令她重回天堂,也或许会推她直坠地狱。

  她真的没有勇气承受……

  但那红色的灯终究还是灭了,一分钟后,一个身穿绿色手术袍,玉树临风,相貌出色的男人走出来。

  他看来年轻得不像是个主治医师。

  “齐小姐吗?”他低头看她,语音温和低沉,“我是秦非,殷森的主治医师。”

  “他……怎样了?”她双手紧紧互绞,不敢冒险抬头。

  “我们取出了他脑中的子弹,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齐思思蓦地抬头,“手术成功了?”她语气掩不住惊喜。

  秦非默然数秒,“手术是成功了。”他沉吟着,仿佛在寻求着比较和婉的说辞。

  “但是?”她语音发颤,直觉还有下文。

  “但是我们不确定他会不会醒来。”秦非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选择单刀直入,“或许几天后,或许要等上几个月,也或许永远不会醒来。”

  “你……你的意思是……”

  “他成了植物人。”

  残酷的宣告终于击倒了一整天精神都处于紧崩状态的齐思思,她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一倒。

  “齐小姐在里面?”秦非问着刚从头等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

  “嗯。”护士点点头,“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正在读书给他听。”她顿了顿,忽地抬起小小的脸庞,“她每天都来,每天都待上好几个小时,还得强颜欢笑的,看了真让人心疼……”语音未落,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瞥了秦非一眼,“对不起,秦医生,我不是故意要——”

  “没关系。”他淡笑地截断她,“你先去忙你的吧。”

  一直到护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长廊尽头后,秦非才转向病房门,规律地敲了敲。

  “请进。”房里传来清脆的回应。

  他轻轻推开门,又轻轻合上,眸光静静落在那个坐在床头的纤秀身影。

  她静坐不动,他只能从她清丽的侧面辨清她墨黑的眼睫是低低伏着的,像黑色的羽翼安静地收敛。

  这就是那个闻名遐迩、前阵子甚至在政界掀起惊涛骇浪,揭出了许多政客受贿丑闻,将许多不肖民意代表、政务官,以及警界高层人物送上法庭的检察官,民众心目中的正义女英雄。

  但,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超级女检察官的豪气干练,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为爱所苦的女人。

  “秦医生,我错了吗?”她忽地扬声,语音清清弱弱。

  他英挺的浓眉一轩,“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一直深信他会醒来,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我告诉自己要快快乐乐地,坚强地等着他醒来,可是……都已经两上月了……”齐思思忽地转头看他,他这才发现她细致的眼帘沾着晶莹的泪,“我已经没有自信再等下去,我已经没有信心再假装坚强……”她一个抽气,“我是不是太……太软弱了?”

  秦非保持沉默,想着以一个医师的身份他该对她说些什么。她在寻求他帮忙——他知道,问题是他该怎么帮她?又能怎么帮她?

  她的朋友曾经来医院专程造访他。

  “可以替我们劝对她吗?秦医生,她这个样子让我们很担心。”

  “那个男人到底能不能醒来?”

  “他会一辈子都是这样吗?”

  “这个我们不能确定,”他以一个医师应有的专业态度回答他们,“或许会有奇迹出现。”

  “难道思思一辈子的人生必须赌在一个奇迹?”一个男人激动地说道,秦非后来才晓得,他是黎之鹏,齐思思最好的朋友。

  秦非深吸一口气,“就技术上而言,殷森其实已不算活着,”他一面说一面觉得心底有一根针锐利刺着,“只要拔掉呼吸器他心跳就会停止。”

  他这番正确却残酷的话似乎惊怔了他们所有的人,半晌,黎之鹏才缓缓开口,“这个决定必须由思思来下吗?”

  “是。”

  “可是她并不是他什么人,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说她是他的未婚妻,而她不同意拔掉殷森的维生系统。”

  “她自称是殷森的未婚妻?”

  “不错。”秦非缓缓回答。他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齐思思编出来的,但医院也没有方示查证,何况,只要她愿意支付殷森的医药费用,他们没有道理质疑她。

  “医生,或以请你帮帮忙吗?”

  “什么?”

  “我们知道这样做或许很自私……”

  她的朋友希望他劝她拔掉殷森的维生系统。

  秦非明白他们会这样做的原因,并非他们对殷森残忍,只是因为他们太关心齐思思。

  就因为齐思思是他们的好朋友,才不忍心见她一辈子受此折磨。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这是他们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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