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他口气为何如此阴森,她是想帮他啊!「这样不对吗?」
「这样不对吗?」他低低重述一次,望着她的眼神阴暗。
她慌了,直觉自己应该解释些什么,「你听我说……」
「你要我听你说什么?」
「我——」她张开嘴,脑海一阵茫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真的不晓得今夜这一切争吵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之鹏凝望她两秒,「如果你真要说的话,我只想听一句话。」
「什、什么?」
「就是那天早上我问你的,」他语音与神色同样冰冷,「假如我黎之鹏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你还会愿意跟着我吗?」
他为什么那样说?为什么那样问?
她慌乱地摇头,「不,不会的,之鹏,你不会破产,黎氏企业不会有事。我一定会说服品谦想办法帮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他激动地截断她,「尤其是他!」
「之鹏……」袁真澄被他的态度吓到了,不禁倒退数步。
「钱对你真如此重要?」
「你、你说什么?」
「我说钱!」他大声吼着,「钱、名利、地位,对你而言人生难道只有这些?」
「那……那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知道金钱不是最重要的,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那是从小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才会说出来的话!你们从没吃过苦,当然不会明白金钱的重要性,你知道那种有了这餐,不知道下餐在哪里的感觉吗?」她咬着牙,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让她好不容易稍稍干涸的泪水又重新泛滥,「如果你曾经跟我一样,如果你体验过那种生活……」
「真澄。」他语气忽地一软,似乎想说些什么。
她却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我想过好一点的日子有什么不对?我想拥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车子,要能随心所欲地购物,要豪华糜烂的生活,那有什么不对?」
「那不是最重要的。」
「对我而言那就是最重要的!」她语气激动,「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讨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这也是你接下我妻子这个角色的原因?」
她因他失望的语气一愣,却仍倔强地回应,「不错!」
「因为你以为我快要破产了,所以转而向赵品谦求助?」
「我是想请他帮忙。」
「原来你是这种女人……」
袁真澄全身一震,双眸不敢置信地瞪向黎之鹏。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为什么他看她的目光像在注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如此轻蔑、如此不屑、如此冷漠?
她心跳忽地狂乱,全身窜过一道冷流。
她是那种女人啊,她从不讳言自己拜金,他也一向明白这一点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如此逼问她?为什么要忽然表现出如此不屑的态度?
为什么他那种眼神会让她自惭形秽到抬不起头来,仿佛她一下子成了最低贱的生物?
不,他没有权利如此看轻她,没有权利质疑她的人生哲学。
她要怎么想是她的事,他凭什么管?他不过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而已!
「我是拜金怎么样?」她爆发了,「你不是一向就明白我是这种人吗?你不就是因为我喜欢钱才跟我定下这样的契约婚姻吗?我不明白你哪来的资格责备我!」
他先是倒抽一口气,面色在一阵激烈的阴晴不定后终于回复原样——不,不是原样,不是他原来那种要笑不笑,总爱逗她闹她的赖皮模样,而是一种完全的冰冷,完全的漠然。
是那个她所不熟悉的黎之鹏。
「我是没有资格。」他终于开口,阴冷的口气慑人,「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做错了许多事。」他默默瞪视她数秒,接着忽然迈开大步,一口气抱起她身子。
她一阵重心不稳,直觉地紧紧攀住他肩膀,「之鹏,你做什么?」
他没有答话,抱着她来到庭园正中央的水池,接着重重落下。
沁凉的水流湿透她衣衫,激得她一阵冷颤。「你做什么!」
「我要你给我清醒一点!」他怒声指责。
「清醒什么?」她气愤难抑,「该清醒的人是你!」
「对!我是该清醒。」黎之鹏握紧双拳,全身激烈颤抖,「我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你跟她一样,都是完完全全贪慕虚荣的女人!」他语声冰厉,一字一句敲入她心坎,「我黎之鹏是白痴,才会明明在有了一次教训后还重蹈覆辙!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可不像上一次那么蠢,不会让你有机会耍得我团团转!」
语毕,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没有一丝迟疑。
留下她痴痴凝望他挺直的背影,既狂怒愤恨又心碎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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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她。
袁真澄倏地深吸口气,眨眨蒙胧的眼眸。
没关系,反正她也恨他。
她努力平定着呼吸,拼命告诉自己别在乎这些,继续收拾行李。
但收拾的动作仍然是狂乱的,而脑海里仍旧不听话地一幕幕重新放映她与黎之鹏在鹏飞楼庭园里最后那一次会面。
他说他在意她。
哈!他怎么可能会在意她?
如果他真在乎她,为什么与她婚后还要夜夜出入俱乐部,为什么还要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如果他在乎她,为什么会当她面与别的女人调情?
袁真澄忽地重重扣上行李箱,走到客厅酒柜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一仰而尽。
他不是曾经说过吗?他对她的感觉只是贺尔蒙作祟。
就像他们第一次做爱结束,他也曾突如其来向她求婚,这一次一定也是同样的理由。
他根本一点也不在乎她!如果真在意她,那晚在鹏飞楼就不会如此毫不容情地指责她。
他说自己不会再让她耍得团团转。
到底是谁被谁耍得团团转?真正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是她吧!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她便像只陀螺似地被他旋转在掌心。
真正不懂他的人是她,真正迷惑的人是她。
她从来就弄不清他对她的想法,从来便弄不清他暧昧的态度。
他像是有些在乎她,却经常嘲弄她,有时对她温柔,有时又严厉冷酷。
但他现在却恨她。
真讽刺,她第一次弄清他对她的想法,却恍然察觉他极端厌恶她,因为他认为她是一个极端拜金的女人。
她本来就是这种女人,他早该明白!他根本没资格那样指责她,没资格以那种轻蔑的眼神看她。
在她拼了命请求品谦帮黎氏企业的忙后,他竟然还憎恨她!
袁真澄蓦地深吸一口气,激烈颤抖的手腕不自觉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再度一饮而尽。
没关系,反正她也恨他,而且她就要离开台湾了。
自从那场激烈争吵后,她便连夜搬出鹏飞楼,回到自己的家。
她想远离他,愈远愈好,她一分钟也不能忍受再住在到处可感觉到他存在的房子里。
可是该死的!就算她迁出了鹏飞楼,他的身影却还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夜夜出现在她梦里。
她恨自己每一夜都因为梦见他而必须哭着从梦里醒来。
她也恨自己,就算他那样对待她,她仍然不忍他一向视若珍宝的黎氏因为此次危机而崩毁于一旦。
「真澄,要我帮他可以。」在她与之鹏决裂隔天早上,赵品谦打电话给她,「只要你愿意和我回香港去。」
她差点握不住话筒,「可是品谦,你明知我已经是黎之鹏的妻子……」
「但你过得不幸福。据我所知,他并不尊重与你的婚姻,他根本不是个好丈夫!」
「我知道他不能算是好丈夫,但我也不是个好妻子……」
「那么就跟我走,真澄。何必强求这种婚姻?」
是啊,她何必强求?别说他们根本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的,他甚至一点也不喜欢她。
他恨她。
「好,我跟你走。」她答应了品谦的要求。
她决定和品谦一起到香港去。
所以今晚,是她留在台湾的最后一夜了。
袁真澄心脏蓦地一阵抽痛,苍白的手指紧紧扣住玻璃酒杯。
她将离开台湾,或许从此再也见不着之鹏,再见不到那个自以为是、教人憎恨的男人。
而她竟忍不住心痛。
该死的!
她重重摔落酒杯,透明玻璃霎时粉碎满地,反映着柔黄色灯光的碎玻璃同时反照着她破碎的心。
该死的!她明明已经决定切断与他所有的关系,甚至还请律师送上签了她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为什么还要想他?为什么还要如此放不下他?
她恨恨地咬住唇,直到一阵清亮的门铃声阻止她继续虐待已然泛出血丝的苍白嘴唇。
「是你!」
「嗨。」门外的人柔声打着招呼,清清亮亮的嗓音拂过袁真澄耳际,她迷惑地眨眨眼,直直望着那对清澈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