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她受本司院请托,让姑娘们的琴艺更上一层楼,以讨更多登门的文人墨客欢心,不也是在助长此股不良风气?
不过,倘若那些寻芳客喜悦,流连在声色里,一除平日积压的阴郁,倒也是好事一件。冯怀音仅能如此安慰自己。
见休憩已足时辰,冯怀音欲起身时,察觉到一股迫人的视线。猛地抬头,竟见到早些时候在街市里遇见的男人!
“真巧,又碰面了。”司空睿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噙在嘴边,眸里藏有淡淡的惊喜。“没想到,你是本司院里的姑娘。”奇了,他走趟了好几回,怎从没见过的出现?
冯怀音撇撇嘴,拎起裙摆便要走过他身侧,和这种登徒子打交道,实在有失她的颜面。
见她充耳未闻,神态冷淡地不将他搁在眼底,司空睿就感到兴趣。在她越过自个儿身侧之际,他一把捉住她的皓腕。
“架子摆得也忒大了些!”他低首,凑在她耳边说著,那温温热热的气息,颇令人觉得暧昧。“不怕我跟鸨嬷嬷告状,扯你一脚?”见她冷漠的模样,司空睿更兴起作弄人的念头。
“去啊!就怕你不说,扫了我的兴!”她冷冷地笑著,那模样实在令人说不上喜欢,却也不会讨厌就是了。
握著她的腕子,司空睿扬高俊眉,从没见过如此有胆量的姑娘家,真令他开足了眼界。
“很好,我喜欢!”
冯怀音收到他如此露骨的表白,却没有脸红,毕竟比起他这种撩人心湖的几句甜腻的贫嘴话,方才她在琴房里见到温香软玉的情景还刺激许多呢!看来她也真是入境随俗,进了这座风月窝,这种平日应当是教人难以启齿的话语,在这里绕了一圈也能听上个十来多回,如果大惊小怪还会被笑话成少见多怪哩!
一手覆在司空睿的手背上,冯怀音轻轻一推,便抽回自己的手,对他巧笑倩兮地说道:“可我不喜欢呢!这该怎么办才好哩?”
奇了!头一回有女人敢让他碰了一鼻子的灰!
司空睿含笑,瞧她目光不逃也不躲的直视著自己,又扔个教人难堪的问题,好似正等著看他下一刻会不会气得跳脚,心火冲上脑门。
“这样啊!看来要讨姑娘欢心,在下不费点心力,可就得不到青睐了。”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刮著面颊,司空睿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倒是相当自在。
冯怀音不当一回事儿,迳自越过他的身侧,便一走了之。独留司空睿一人在原地放声失笑,笑得极狂极野,甚至已嚣张到目中无人的地步了。
那丫头,还真是有趣得紧啊!
第2章(1)
“怎么了?瞧你一个人在这傻笑。”娇滴滴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司空睿回头,见向莞一如往常那样妖艳动人,和方才那个丫头一比,可是多了女人家应当有的娇媚,一颦一笑都是勾人魂魄的冶艳,这才是所谓的教人神魂颠倒呐!
“没。”他一手很自然地揽上她的腰,两人亲匿得不怕惹人非议。
司空睿一向放荡惯了,也明白向莞甘愿和他搅上一块儿,贪的也只是短暂的欢快,是到不了所谓天长地久的。
这世道,有什么够格用“山盟海誓”这四个字来作见证?
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都能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只为他一个人的顺心;方快乐迎接新生,转个眼又遇见死亡,不也是顺应天理的运转?
至于那千百年来文人墨客传颂的情爱纠缠,不也如同转眼的云烟,更甚则是绣在黑幕里的璀璨烟花。美虽美矣,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司空睿是笑,笑得极为嘲讽,却也不可免俗的流连在这样的情爱之中,但其中的真真假假,他分得极为清楚,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真的吗?”她挑眉,甜腻的问道。“真不同我说?”
“本司院最近来了新面孔?”既然她追问,司空睿倒也想探个一二。
“怎么,你喜新厌旧了?”向莞板起脸来,但仍旧美得娇俏。
司空睿捏著她的脸面,淡淡地笑道:“都自己要我说了,却有人转眼间成了晚娘。”
“你不晓得我是在吃味吗?”说到底,他也是要惹她心烦,才会在此刻问了这种话。
“我以为你不兴这套争风吃醋的。”司空睿说这话时,已不著痕迹地松开搁在向莞腰际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若不是因为你,我眼里哪会容不下一粒沙?”说她气量小也罢,她虽身处烟花之地,可对他倒是情有独钟。
“换作别人就能宰相肚里撑船了?”他笑问,但暗讽的意味太过明显。
说到底,她跟他不也是同样的人?有情便留,有爱便贪,哪管旁人心里想些什么,毕竟纵容惯了自己。
向莞知道司空睿这话里夹枪带棍的,好似真的动了气一般,她识相的将话锋一转。“今日我学了一首新曲儿,要不让你抢先为快,听听如何?”
“好。”重新揽上她的腰,司空睿之所以喜欢向莞,在于她的识时务,进退总是有分寸。
人呐!还是交情淡薄如水,别探究得那样仔细,才不会失去该有的美丽。得知太多,便开始自以为是的盼望能占据对方的人生,还得意洋洋的以为这样最好。
司空睿太明白人心永远像个填不满的洞,总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地向下侵蚀,永无止尽的掏空。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才会不甘心的收手,但却又无法真的死心。
求富贵,是这般;求名利,是如此;甚至求情爱,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包准你会喜欢。”向莞讨好地说著。
向莞拉著他,两人走进坊里,虽说时辰还早,尚未到傍晚,可本司院里却已是高朋满座,细语呢喃的情话中,夹杂著几句猥琐的淫声秽语。
司空睿一进坊里,忙抬眼搜寻著方才遇见的那个丫头,几经无所获,便起了放弃的念头,而向莞还在耳边撒著娇,没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啊,好阵子都没来找我,要唱首新曲给你听,也寻不著人。”
司空睿漫不经心应著她的话,才转身就见到一抹倩影登上了二楼,那步子又小又谨慎,既不妖娇也没有什么地方让男人特别留眼,可他一眼便认出身影的主人。
“好啊,以后我会多到本司院里走走绕绕。”他勾著笑,拥著向莞,眼里却望著登楼的背影。
“爷,你可不许允了我又没做到呀!”向莞听见,心生欢喜,完全未将司空睿的分神看进眼中,心底高兴著他司空睿的心,终究也是被自己擒拿在手中……
*
赶、赶、赶!冯怀音跑得生喘。
她拎著裙摆疾步踩上本司院的石阶,娇俏的小脸蛋因为沿途的奔走而染红了色泽,在白皙的脸面上看来,特别的出色娇艳。
“冯姑娘,您来了啊!”站在大门外的武爷远远就认出她的身影。
“是啊,差点又赶不上时辰了。”她顺顺气,笑著答话。
“下回别跑那么急了,本司院又没生脚,跑不掉的啦!”他呵呵地笑著,这冯姑娘虽说出身不算差,但终究比不上真正的富裕之家,一般的千金小姐哪里会像她这样,把别人的事这么认真当成自个儿的事?
娇滴滴的姑娘家,哪个不是每日专心地想著如何将自己扮得更加出色,就怕一点疏忽就让其他姑娘家给抢去了风采,到时讨不到一个好婆家,可就欲哭无泪了。
哪像她只顾著授琴,有时日头如烈焰,仍旧到处走动,都要晒昏头了,却还是甘之如饴。这份苦差事,可没有几个优渥好命的千金受得起呀。
“让家里的事情耽搁了些时候。”冯怀音知道当初是武爷举荐,自己才得以入本司院教琴,自然不愿让他失望。
“以后若真有事晚到,差人捎个口信就好。冯姑娘一个姑娘家跑得那样急,要是跌跤受伤了,本司院是担不起这责的。”他见她跑得像是后头有追兵似的,难保下回不会遇上什么意外而伤著了。
“怀音会小心的。”听闻武爷的关心之语,冯怀音乖巧地答应著。
“走吧,姑娘们正等著您的……司空大人!”武爷话未说完,见到司空睿步子轻松惬意地踩上本司院的石阶。
冯怀音一回头,眼前映入一张灿烂的笑脸,差点扭过头去大叹自己的运气不好、时运不济。
“真巧,又碰头了。”司空睿没想到今日又遇上她了,甚是惊喜。“还真是有缘呐。”
“是。”冯怀音冷冷地笑,她最近三番两次老是看到这男人,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吗?
“原来司空大人认识冯……”冯怀音当下扯了武爷的衣袖,力道之大,差点没把他的袖口拉破。“怎么了?”
“姑娘姓冯啊。”这姓氏,在京城里不多见呐。司空睿以指刮刮脸面,还在想这冯姓不是城里大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