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身材——呃,他觉得自己内脏仿佛纠结在一起,心脏狂跳不止,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与其他女人面对面时发生过的,也不为他自己所知的反应。
她的个子很小,身穿水田衣裙(注一),虽然式样简单,却将她丰满圆润的身材勾勒得娉婷动人。
见鬼,这个女人吸引了他!
注一:明朝普通女子流行的一种以各色零碎锦料拼缝制成的服装。
第2章(1)
一个麻烦人物,绝对麻烦!
面对对方审视与挑剔的目光,袁咚咚在心里对自己说,继而决定最好不要跟他多言语,让他去跟天海哥交涉比较妥当。
于是她客气却冷漠地重复适才对丰二爷说过的话。“公子若有不满可去找我们掌柜……”
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她。“如果我不想跟他说,只想跟你说呢?”
如刀似火的目光依旧游走于她的脸庞和身躯,表面上的冷酷并无法消除内心的激情。她这样的年纪难道真是这间饭庄的老板娘?满桌馔馐果真出自她的手?
挑剔的目光落在了那双垂放身侧的双手。此刻,那双如同她整个人般纤小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紧贴在裙裾微微发抖。
她在害怕!
发现她的内心与她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和平静截然相反时,他的心里毫无仁慈地充满了欢愉。
想继续维持镇静面对对方灼热放肆的目光越来越难了,袁咚咚努力保持声调平稳地说:“那就请公子看在门外食客久等的份上,隔日再来。”
“不,本公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耐性。”他再次无礼地打断她的话,让她一时气结,更巴不得立即将他们赶出去。
“公子究竟想怎样?”
“想请教袁老板,贵庄所烹制的菜肴不南不北、不甜不咸,究竟算哪一系?”他轻蔑地问,面上的表情既含指责,又带不屑,仿佛鞭子般抽打在袁咚咚脸上。
“本庄所出自然是袁氏菜系。”看到对方嘴角吊起,一副鄙视状,袁咚咚刻意不去理会脸部热辣辣的感觉,以同样不屑的口吻自卫道:“这就是本庄刻意自创的菜系,公子若嫌不合口味,以后不要再来就是。若无钱付帐,今晚的‘芙蓉宴’算本庄奉送,这样可以了吧?”
对方听到她暗含讥讽与蔑视的话,竟然笑了,可笑声中毫无快乐之意。
“哈哈,老板娘不愧是豪爽之人,可是——”他笑容一敛,手一扬,一张银钞响亮地拍在桌面上。“你小看我焦元广了!”
四周发出令人无法置信的惊叹声,不仅因为那张钞票面额大得足够再吃十席“芙蓉宴”,更因为听到对方的名字。
焦元广?!袁咚咚和洪天海都是一惊。他果真来了,以这样遮遮掩掩的方式!
想起自己被夺走的燕窝,袁咚咚顿时怒火中烧。这个混蛋,抢走她的食材,骗吃了她的美食,此刻还敢羞辱她的厨艺,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洪掌柜,给客人结帐,多退少补。”尽管早已看清那张银钞的面额,但她仍冷漠地注视着他,并对身后的洪天海说。
立即有个堂倌取过银钞递给洪天海,他接过去走向柜台。
焦元广同样注视着她,目光大胆而稳定,丝毫不在乎后者的双目正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迸发着腾腾怒气,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不必费心,留下余额改聘真正的大厨吧!”
“本庄自有真正的大厨,不劳焦大少爷费心!”洪天海快速取来应该补回给他的余额放在桌上,隐忍着怒气说:“各位公子慢走!”
丰二爷急忙起身,对依旧用眼睛搏杀对方的两个人分别作揖。“打扰了,袁老板!焦少爷,咱们走吧!”
焦元广一甩长衫下摆站起身,但他的目光并未离开袁咚咚的视线。
他恨透了眼前娇小美貌的女子冷静克制的神态,恨透了她并非自己想像中的蓝裙裹身,油腻谦卑的厨娘模样,决心要逼出她的“原形”来!
绕过桌子时,他出其不意地靠近她。
袁咚咚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无论个头还是体型都不及洪天海那般魁梧,可是他天生有种咄咄逼人的特质。尤其此刻当他站起来,如此靠近她时,娇小的她只觉得面前仿佛耸立起一块冰冷而倾斜的巨石,随时有倒下来将她压扁的危险。因此,她本能地退后一步。
“听我一句忠告,袁老板。”他毫不介意地再踏前一步,俯视着她,傲慢的嘴角扬起,似乎很得意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故意强调了“袁老板”三个字。“如果不想听人说你厨艺不精,菜式不伦不类的话,就嫁个男人相夫教子去吧!否则,就好好学学刘娘子(注二),按照四大菜系、八大名食的规矩来做,少玩你的‘自创菜系’!”
他充满蔑视的声音传遍大堂,立刻引来食客哗然,其中有忿忿不平声,有同情声,然而大家都知道,焦少爷这番话,不等明天中午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仿佛一盆冰水由袁咚咚头顶灌下,再也没有任何污辱比这个更令她难受。
愤怒的火焰在她眼中升腾,随即又熄灭了。为了自己做大厨的梦想,她克制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你,焦元广,根本没有资格吃我做的菜,更没有权利评断袁氏菜系。请你离开,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芙蓉饭庄。”
“如你所愿,因为那正是在下的心愿。”他不妥协地回答。
“祈祷老天爷作证,你说的都是真心话,现在请你离开吧!”袁咚咚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往厨房走去,因为若再与他对视下去,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拳挥出,打掉他俊面上冷酷的笑容。
“逃吧,逃到没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场吧,因为你的饭庄不会再顾客盈门,你的招牌即将被彻底砸烂!”
身后传来他无耻至极的嘲弄,袁咚咚脚步滞住。
她缓缓转身,僵硬地问:“焦少爷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他得意地轻摇手中折扇,指着大堂门柱上的楹联念道:“‘登门亲尝珍馐美,过街犹闻佳酿香。’嗯哼,好楹联!据说这是你亲自拜托老进士撰写的,可惜用错了地方!”
这可真是致命一击!
袁咚咚觉得眼前发黑,呼吸骤感困难。她竭力稳住脚跟,不让人看出她正被眼前的男人激得想尖叫,然而急促起伏的胸部将她难以克制的情绪泄露了出去。
存心要激怒、报复她的焦元广,非常乐意看到她失去冷静,这样,当今晚的事传遍京城时,他才能真正挽回受损的颜面与自尊。因此见她还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他更加恶毒地嘲笑道:“有这么漂亮的女厨子掌勺,难怪芙蓉饭庄生意兴隆。以在下看来,此楹联不如改成‘登门悔尝无名宴,过街仅记美娇娘’,那样的意境更适用于你。”
“混球!”
面对他职业与人格的双重污辱,袁咚咚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冲去,本想将他踹出门去,却被洪天海半路拦住。
“咚咚,不要理他!”他知道她的脾气一旦发作时会有多大的破坏力,也知道对面这个男人是故意要激怒她,而他不愿意看着她以卵击石,让自己受伤。
“天杀的无赖,邪恶小人!”她在他双臂间挣扎着怒骂。“你给我滚出去!”
唰!焦元广手中折扇猛收,冷酷的笑容消失,面色阴沉得可怕。
大家都知道他生气了,但没人知道他并不是因为听到她的咒骂而生气,对那样的咒骂,他早已习以为常。此刻他生气,全都是因为她,因为那个娇小美丽,却勇气过人的女人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放开她!”他冷然一喝,大堂内霎时冷气森森。
食客们暂时忘记了食物,袁咚咚停止了叫骂,洪天海本能地放开紧搂在她腰上的手,就连跟随在他身边的那群朋友也一个个失去了说笑的能力,所有人都怔忡、惊惶地看着他。
对自己忽然爆发的罕见怒气,焦元广同样吃惊。
他很少动怒,尤其今天他更不该生气,而该高兴。难道不是吗?他今天来此就是为了吃她亲手做的美食,然后再羞辱她,以惩戒这个胆敢无礼对待他的女人,报两次被拒之仇。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撕下了对方刻意伪装的冷静自制的外衣,破坏了对方的声誉,逼得她像个泼妇般地跳脚骂街。
可是,为什么当看着她因受辱而涨红的双颊,因愤怒而发亮的双眸,因无力挣脱约束而颤抖的身躯,因激动而哆嗦的双唇时,他没有丝毫报复后的快感,却有个疯狂的念头,想将紧搂在她腰部的那条胳膊砍断,想将她从那个粗壮的男人怀里夺过来,用自己的双手安抚她的怒气,用自己的唇熨平她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