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老师。”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系主任拼命称赞你了,”他像在嘲弄她又像自嘲,“因为你有旺盛的求知欲。”
她瞪视他,“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因为兴趣。”他直直回视她,“我对商场事务完全没有兴趣,对比较文学又太有兴趣,而我觉得在学校教书是一件舒服的事,......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这的确是回答,然而却根本没回答任何事!他很善于用这样的方式躲避问题吗?看来他的确是出自豪门世家的子弟,对社交果然有一套。
她轻启唇瓣还想再问,他却用筷子堵住她的唇,“在餐桌上,你可以聊天气、电影、艺术、运动......任何不会引起争议性的话题,私人性的话题则绝对必须排除在外,甚至诸如政治等敏感话题都不要试图去提起。”他一本正经地告诫,“这是礼貌。”
“礼貌?”
“你可以称之为某种餐桌礼仪。还有,”他顿了顿,“一个淑女不会追问他人不想回答的问题。”他的意思是——她不是个淑女?
徐清晓的脸颊忍不住发烧。虽然他的表情如此平静,口气如此温和,但她仍然有被狠狠痛骂一顿的感觉。
“从今天起,我会随时随地为你上课。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我觉得有需要,请你务必配合我。”他朝她微笑,接着轻轻颔首,“吃饭吧。”她却放下筷子,顿然觉得胃口尽失。
为什么他能用简单几句话就夺去她所有的自信与食欲?
从那晚起,徐清晓觉得自己的生活步调逐步转由他掌控。…
仿佛她的身子不再是自己的,思想也不是自己的,他成了她生活的、观念的主宰。
就连在学校,她的生活中也都是他。
由于他是大四的导师,又开了一们所有学生都有兴趣的课——中外古典诗词比较,很快的,他便成了系上同学最常提起的教授,就连外系的同学也因为仰慕他的风采纷纷来修课。
一开始,他们当然是因为风闻他俊秀的外表而来;尤其是女同学,徐清晓就曾听过不下十次女同学对他端正五官的赞叹。
“怎么能有人长得那么帅?我还以为会教中文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没想到竟也有如此年轻的教授。”
“听说他才三十一、二岁,刚刚在英国拿到比较文学博士就被我们系上请回来了。”
“我姊姊说他是黎氏的长子。”
“黎氏?什么黎氏?”
“黎氏企业——好像是做一些生物科技方面的业务,是商界的新贵。”
“这个问题清晓一定最清楚了。清晓,黎教授不是你的表哥吗?
徐清晓吓了一跳,没料到话题焦点会忽然转到自己身上。她瞪着小臻充满光彩的脸庞,哑口无言。
表哥?黎之鹤根本不是她的表哥!
“清晓,他是你爸爸还是妈妈那边的亲戚?”
“是……爸爸。”
“真的?是你姑姑的小孩吗?”
“不是。他……”徐清晓眨眨眼,掩饰内心的汹涌波涛,“是我们的远亲,很远很远的。”她加了一句,生怕女同学们再追问下去。
“这样啊。”小臻点点头,然后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真好,有这么帅的一个表哥。”
“我真希望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又成熟又帅气的表哥!”
“对啊!本来以为他可能光有一张好相貌,没想到他还教得挺不错的。”
“真可惜他的课都在研究所,大学部只开了一门课。”
“你可以为他来考我们学校的研究所啊。”
“那也得看考不考得上啊……”
徐清晓默然不语,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同学们谈笑。
这可不简单,系上同学对教授教学品质之挑剔一向出了名,尤其几个颇有文学根硫的同学,稍有疑惑,往往可以在课堂上跟教授辩得面红耳赤。
但黎之鹤的课,同学们光是聆听他行云流水的丰富内容,连笔记都在他不时反问同学几个问题的压力下来不及写,遑论还挑他错误,进行批判了。
但她倒还没听见同学对这样的上课压力有过抱怨的,大部分同学只是对他更欣赏与仰慕。一“对了,清晓,黎教授结婚了吗?”小臻再度将视线射向神思飘茫的她。
她恍然回神,“他……结婚了。”
“结婚了?真可惜。”几个女同学都是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他老婆是怎样的女人?”
“我不清楚。,’她低低地答,“只知道她已经过世了。”
“什么?’’这个答案给大家带来更大的震惊,几张年轻的容颜都抹上一层浓浓的同情,“这么年轻就死了?黎教授一定很难过。”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眼光对准她o “我不知逍。”她摇着头,内心突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她应该了解他的一切呢?她其实也只比他们多认识他几天而已,对他的了解跟他们一样——少得可怜! 她从来搞不清楚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这几天他总是用一张平静的、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对着她,根本难以理解他内心的情绪。
她甚至怀疑他内心究竟存不存在任何真正的情绪。
“清晓,等一下你代表上台献花吧。”
“什么?”
“由你代表献花。”。
“献什么花?”
“教师节啊!每个教授都拿到了,当然不能忘了黎教授这一束。”小臻热情洋溢地说着,一面将一束花推给她。
徐清晓眨眨眼,看着璀亮的花束直逼眼前,中央高高立着一朵天堂鸟,其他花朵都像是专为陪衬它而存在。
“天堂鸟……”她喃喃说着,一股奇怪的暖流急奔过她的血管。
“你不觉得这跟教授的名字很配吗?黎之鹤,这个‘鹤’不正是天界才存在的仙鸟?”小臻灿烂地笑着,“送他天堂鸟再恰当不过了。”
他像天堂鸟?她瞪着那以独脚站立,看来骄傲高贵的红色天堂鸟,思绪怔忡不定。
如果他真是天堂鸟的话,也是一只折了翼的天堂鸟——他失去了可以与他一起翱游天界的伴侣。
这会不会就是他总是面无表情,将所有情感心绪隐在黑眸最深处的原因?因为他失去了一生挚爱,所以再也无法逍遥自在。
她想起那个只存在相框里的女人,那个看来矜贵优雅、自信又美丽的女人。
黎之鹤究竟有多爱她?
“你刚刚上课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徐清晓刚坐上黎之鹤深灰色的别克轿车,便听闻他带着责备意味的质问。“没什么。”她躲避他的眼神。
黎之鹤收回定在她身上的眸光,发动车子。“清晓,不论你现在的生活起了什么变化,在学校,你仍然是个学生。”他眼眸直视前方,“你应该专心上课。”
“我是专心上课啊。”她微微狼狈地答,“我知道你今天上课的主题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真的?”
“或者你要我告诉你十四行诗的格式与起源?”她挑战地问。
“不必。”他摇摇头,性感的嘴角仿佛拉起一丝微笑,“我相信你知道;”
她冷哼一声。
“不过不一定是上我的课的关系。”他补充一句。
她猛地转头瞪他,他只是闲闲地笑。“听系上一些老师说过你十分有才气,二年级时就写过一篇十四行诗与我国格律诗的比较报告。”
“你跟他们聊起我?”
“嗯。他们都对你赞不绝口呢。”他仿佛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好像你的文章还得过校内的文艺奖吧。”
“那又怎样?”她脸颊微微滚烫。
“证明我想得不错,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不继续念下去是一件可惜的事。”
“所以你认为你提供的援助是天降甘霖?”她忍不住讽刺。
他却只是轻轻挑眉,唇边逸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但这阵清朗笑声在撇过头望向她这一边时却忽然止住了。
“怎么回事?”她不明所以地皱眉,看着他忽然毫无笑意的脸庞。
“你坐在车上,别下来。”他低声嘱咐,接着打开车门下了车,越过车头到另一边。
徐清晓看着他走向一对衣着时髦的男女,男人儿乎与他一般高大英铤,相貌也不相上下,只是线条却比他严厉许多。
她惊喘一声,蓦然了悟那个男人就是她曾遇到的那一个,就是他曾经粗鲁地夺取她的吻,一双轻蔑的眼眸扫过她全身上下。
他就是黎之鹏?
她口干舌燥,拼命镇定自己的心神,一双眼眸却无法调离他们兄弟。
她现在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分辨他们了。虽然是颇为相似的端正五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俊挺身材,但黎之鹤的气息却比他弟弟温暖多了。
他的线条比较柔和,没有黎之鹏那种目空一切的愤世嫉俗,眼神也不像他凌厉逼人、充满霸气。
黎之鹤的眼神是温煦的、平静的,情绪隐藏在不见底的深处,而有时候那对眼眸会蒙上一层淡淡迷雾,拢围着微微忧郁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