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报应吧,报应他曾令自己最疼爱的弟弟遭受类似的痛苦——
“搞什么?我让你在书房等我,可不是要你在这儿拼命灌酒的!”严酷冷厉的嗓音响起,隐含着绝对的权威。
黎之鹤满不在乎地旋过身,“爸爸。”他打了个招呼,嗓音已有醉意。
“怎么搞的?你已经醉了?”黎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神色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极度震惊。“究竟怎么回事?你平常不会是这个模样的!”
他没说话,嘴角勉强扯起一丝微笑,摇晃着身子寻找沙发坐下,背脊深深陷入柔软的椅背,眼眸半闭。
“找我有事吗?”
黎宇瞪着他,好半晌才忍气发话,“你这样子要我怎么跟你说话?”
他沉默数秒,“谈之鹏是吗?”
黎宇一扬浓眉,“你还清醒?”
黎之鹤喃喃地道:“如果能不清醒就好了。”
黎宇冷哼一声。
“爸爸,你还要说什么呢?之鹏都已经照你的要求准备结婚定下来了——刚刚好三个月,他可是一天也没拖。”
“这么说,你是坚持不肯回来了?”
“我早说过,我对商场没什么兴趣。之鹏既然有这方面的天分与才华,爸爸尽管将一切交给他吧。”
“之鹏的确有能力,问题是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脾气!”黎宇忽地恼了,握拳用力一捶桌面,“整日花天酒地,游走花丛之间,教人怎么放心将黎氏完全交给他?”
“所以他才答应你的要求准备结婚,不是吗?”黎之鹤语气平和,“我想他确实是有心继承家业的。”
“那你呢?”黎宇睨视着长子,“真的打算完全不顾?”
“我没兴趣。”
“你!”
“爸爸不是答应过我了吗?只要之鹏愿意定下来,就不勉强我回来。”黎之鹤无视父亲的震怒,依旧平淡冷静,“你相信之鹏,黎氏即使没有我也会运作得很好的。”
“问题是......”
“之鹏才是一心一意为黎氏着想的人,我不是。从小我就不喜欢这些商场上的玩意儿。”
“之鹤,你是长子......”
“这跟长幼无关吧?”黎之鹤淡淡一笑,“你得承认,之鹏确实比我有才干。”
黎宇咬牙,蚀刻着深深纹路的脸庞蓦地又苍老了几分。
从小他就对这个长子寄望浓厚,从之鹤出世以来,他一直把所有的心力放在黎家的长子身上。
倒是之鹏,虽然只晚之鹤一年出生,却很少得到他这个父亲的注意。
他是偏心,一向中意这个斯文和煦的长子,对之鹏那种调皮爱玩的性格怎样也无法欣赏。
或许就是这个缘故,之鹤才会特别疼弟弟吧。因为有感于他这个父亲总是忽略次子,才更加爱护疼惜唯一的弟弟。有时候,就连他这做父亲的也受不了他们兄弟间浓烈的情感。
但不知怎地,他们之间的情谊似乎变了,两个人经常王不见王,好像故意避着彼此。
这一切——仿佛是从之鹤娶了早儿开始的。从他娶了那个女孩——两兄弟的感情似乎就变质了,不再经常混在一起,之鹤甚至还坚持退出黎氏企业,让之鹏接下原先应该属于他的担子。
他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隐隐约约猜测这一切大概跟齐早儿有关。
女人,都是祸水!“我真不晓得你们两兄弟是怎么搞的!”他怒气勃发,眉毛紧紧纠结,“一个硬是退出家族企业甘愿屈就于一名小小教授,跟自己父亲会面居然还喝得烂醉;另一个一天到晚流连于花花草草之间,莫名其妙就宣布要结婚,对象还是一个女大学生......”
黎之鹤打断他的絮叨,“爸,你不喜欢清晓吗?”
“她倒是一个不错的女孩,虽然家世不好,还挺有傲气的......”
“那不就好了?何必管她年纪背景,只要她性格好,之鹏也喜欢她就好了。”
“问题是你那个风流弟弟虽然跟人家订了婚还是不见长进,这阵子照旧出入风月场所,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断过......”
“你说什么?”黎之鹤蓦地跳起身,原先因酒意而朦胧的眼眸倏然一亮,绽出逼人光芒。他几乎是冲到父亲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你说到现在之鹏还是周旋于女人之间?”
“你不相信?我说的可是真话,天晓得他是不是真爱那个女孩?搞不好是为了跟我定下的约定,随随便便找个女人来充当结婚对象!”
“不,不会,之鹏不会这样的。”黎之鹤摇头,额际因过多的酒精微微抽痛着,“他不能这样对待清晓,这教她怎么忍受?她受不了的......”
“之鹤,你醉了吗?”黎宇看着几乎语无伦次的儿子,“你清醒一点!”
“告诉我之鹏在哪里,爸爸,告诉我!”
“我不知道啊,天晓得他在哪儿?”
“会不会在鹏飞楼?”黎之鹤说着就转过身,“我去找他!”
“他不在鹏飞楼。”一个清亮明朗的嗓音忽地拔地而起,清清楚楚钻人黎之鹤濒临失魂的神智。
“思思!”他回过头,微带迷惑地看着忽然在书房门前现身的修长倩影。
“黎伯伯,好久不见。”齐思思走近两人,一面礼貌地对黎宇打招呼。
“是思思啊,好久不见。刚刚从日本回来吗?”
“是啊,才回台北不久......”
“思思,你刚才说之鹏不在鹏飞楼是怎么回事?”黎之鹤粗鲁地打断两人的寒喧,眸光亮得让人屏息,“你知道他在哪儿?”
齐思思没被他激烈的情绪吓到,镇定地回望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带着一个女明星上俱乐部去了。”
“女明星?”黎之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一个出道不久的女歌手。”她补充一句。
她话音未落,黎之鹤已猛然旋身,夺门而出。
黎宇怔怔地瞪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思思默然不答,眸光流转间,柔嫩的嘴角淡淡扬起神秘的微笑。
“之鹏,陪我再喝一杯?”女人朝他娇媚的笑着,一面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白兰地,惹火的身子自动偎进他怀里。
黎之鹏没理会,几乎是粗鲁地推开她,方才接的一通电话让他今晚原本淡漠的情绪一下子激昂了起来。
之鹤果然上这儿来了。
他拉拉嘴角,带着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讥讽。
“之鹏,怎么啦?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冷淡?”女人再度靠过来,明眸映着明明白白的哀怨。
“你回去吧。”他只淡淡一句,“我今晚有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比我还重要吗?”女人不知趣地强调后面一句。黎之鹏不答,只漠然扬扬眉,那副冷淡严酷的模样真可浇熄任何女人一颗滚烫的心。
她跺跺脚,苍白着脸离去。
而他,一面啜饮着酒,一面不带感情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解。
“待会儿如果我哥哥要找我,带他上来我房间。”他吩咐完熟识的服务生,便拾级而上,推开那间曾经专属于他的套房。
踏人豪华套房的瞬间,回忆如排山倒海般袭向他,他命令自己站稳身子,等待那阵不受欢迎的晕眩过去。
终于,他重新张开眼瞳,真真正正开始打量起这间房。
同样贵气的装潢,同样浮夸的摆饰,一张英式大床边依旧插着一大束艳丽的玫瑰。
这间套房虽是挂着他的名,但室内一切却完全是她的格调,玫瑰也是她坚持摆在房里,日日换新,永不凋零。
真是自以为是的女人!好花哪有永不凋零的呢?再怎么高贵忧雅的花也有凋谢的一天。
就会用这种方式欺骗世人,欺骗自己——典型的齐早儿!而他,曾与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在这里无数次疯狂缠绵到天亮,不论是在她婚前或婚后——
黎之鹏蓦地甩头,试图驱逐这不受欢迎的记忆。在之鹤来到这里以前,他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早该遗忘的过往。
但再怎么不受欢迎的秘密总还是必须揭发的,就在今晚,就在这里!黎之鹏转过身,毫不意外看到兄长修长的身躯在门前投下一道阴影。
他仔细看着那张和他相似的端正脸庞,只短短数日,兄长看来像忽地苍老了好几岁,就连一向光洁的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子。
看来清晓离开确实对他造成不小的打击。
“你瘦了,之鹤。”他静静开口,顺便嗅了嗅在空气中浮动的酒精味,“而且喝了酒。看样子你这阵子过得不是很写意啊。”
“我要你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黎之鹤定定站在门边,厉声要求。
“什么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这样做?”黎之鹤蓦地冲向弟弟,一把扯起他的衣领,神色激动难抑,“你不是决定跟清晓结婚了吗?为什么还带女明星出人这种地方?你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黎之鹏只是低低地笑,“我把她当成什么不干你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