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早就断送在她自己手中,怨得了谁?”宋德生不理会妻子的求情。
“丹雅!”谷玉婵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父女俩只消有人肯退一步,事情便会有转圜的余地。
“娘,能与子麒相爱是这世间上最美好的事,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宋丹雅歉然地看着母亲,坚持不肯说出违心之论。
既说服不了丈夫,也说服不了女儿,谷玉婵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你自己听听她说的话,能听吗?不是我对她无情,这可全是她自找的!”宋德生对丹雅失望透顶,自从丹雅回来后,他不仅一次想着,为何回来的人不是丹青?即使明知丹青永远都不可能死而复生,他却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
“老爷,你就别再说了。”说得越多,只会更加撕裂父女俩之间的情感。
“哼!你好自为之!”宋德生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丹雅,你怎么就不肯退一步呢?你瞧你爹气成那样,他真会将你给送到尼姑庵去的!”谷玉婵哭红了双眼,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她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娘,六年前我不敢大声说出心里的话,不敢反抗爹,只能默默哭泣流泪,尽管爹明白我的心已给了子麒,仍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嫁给曹大哥。如果当爹的乖女儿就是意味着违背自己的心意,痛苦悲惨地活着,那么我不想再当个迎合爹喜好的乖女儿了。”
宋丹雅温婉地为母亲拭泪,要母亲别为她悲伤。她感到最痛苦最绝望时是在六年前,而那已经过去了,今日的她并未感受到像六年前那种恐怖的绝望,因她知道她并不孤独,于麒不会放她一人在这儿,此刻他一定在外面想办法要让她重获自由。
“你这个傻孩子……”谷玉婵难过得不住摇头叹气,现下她只希望女儿能过得好,可无暇再计较女儿的心是悬放在项子麒身上。
宋丹雅微微一笑,如果当个聪明人就是要成天都不快乐的话,她宁可当个傻瓜。
“你爹他下手真够狠的,居然把你打成这样。”见丹雅的双颊肿得半天高,还残留五指印,谷玉婵就笑不出来。
“娘,我没事的。”
“你爹刚说的话,你别往心上搁……”谷玉婵担心丹雅被丈夫先前残酷的言语所刺伤。
“我知道。娘,你就别为我担心了。”起初听父亲充满伤害的言词她的确是伤心难过,但现下平静下来,也就释怀了。
谷玉婵痛恨自己不敢反抗丈夫,无法给予丹雅更多的帮助,她可怜的女儿难道真要被丈夫送到深山古刹当尼姑,永远地与世隔绝吗?那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这一回,她真要再次冷漠地袖手旁观吗?能再任由悲剧发生吗?究竟她该怎么做,才是对大家最好的?谷玉婵不禁感到彷徨无助。
*
娘亲离开后,宋丹雅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镜中的她果然双颊红肿,唇角还带有血渍,样子怪吓人的,她自我解嘲,幸好她被迫待在房里,不会被其他人撞见,否则岂不是要吓坏人了。
“咳……小姐,小的送晚膳来了。”门锁被人打开,老迈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先搁着吧。”陌生的声音并未使宋丹雅回头看,自她回府后,发现这六年间府里有许多变化,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仆佣,她爹怕从前与她相熟的仆佣会同情她、放了她,是以特别安排陌生的仆佣为她送饭,且每名仆佣送饭过来的次数绝不超过两次,完全杜绝有人会与她相熟的可能性。
“是。”
宋丹雅听见了饭菜搁下的声音,她没有食欲,就算送上来的是山珍海味,一样吃不下。
“你怎么了?”老迈的声音忽转,变成熟悉且想念已久的声音。
宋丹雅一听见子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惊讶旋身,果然见到子麒装老扮成家丁的模样混入她家。
“子麒!”她开心地投入他的怀抱。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嘴怎么流血了?你爹动手打你了?”项子麒见她嘴角流血,双颊肿得像在嘴里偷塞了两颗大馒头,心疼不已。
“我没事,已经不痛了。你怎么来的?”她摇摇头,要他别担心。
“怎么会没事,你的脸上头还有你爹的指印,而且还发热……”他先轻柔地拭去她唇角的血渍,再轻抚着她被打疼的脸颊,为自己无力阻止这样的事发生感到挫败。
“我爹他是被我惹恼了才会动手。”宋丹雅忍不住为父亲说话,怕他会误以为她爹常常动手打她。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动手打你。”她是他呵护在掌心的宝贝,见她被打,他的心有如被万根针刺着。
“别谈这个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引颈看了看外头,似乎还没有人发现异样,怎么会这样?领他过来、持有钥匙的人早该发现他进来得太久了啊!
“混进你家并未如想像中的困难,我点了这里一名平常就不惹人注意的老家丁的穴,贴上假胡子,和他做一样的打扮,居然没人起疑,让我得以顺利假借送饭的名义过来看你。至于外头那个已被我点了昏穴,无法发觉事情不对劲,咱们俩得以暂时偷得一点时间在一块儿。”他拥着她深深一叹,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本以为外头满天飞的舆论会让宋德生有所顾忌,不敢随便动手,结果宋德生还是打了她,是他失策,让她受苦了。
“都说不疼了,你怎么还垮着脸?”宋丹雅见他难看的表情就知道他正在心底自我责怪,怨自己没法好好保护她。可是他们俩都明白,她爹出面要带她走,她不能不随她爹走,此事就算他思虑再周详也是无法改变的。
“你在骗我。”怎么可能不疼呢!
“对,我在骗你。”她的眼瞳俏皮地转了转,逗着他。
“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丹雅难得的俏皮逗笑了他,总算让他的脸不再紧绷。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想像他的手是可以让她双颊消肿的灵丹妙药。
“我不会有事的,我爹再生我的气,总不会杀了我是不?何况我并不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里。”
“怎么说不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里?”这里明明仅有她一人,她爹连个陪她说话解闷的女仆都不留。
“我有你,虽然你的人无法陪伴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你的心一直陪伴着我,不是吗?”有他的心相伴,面对再多的责难,她都可以挺直腰杆从容面对。
“我的傻丹雅。”他紧紧拥着她,想像自己能给予她无限的勇气。
宋丹雅漾着幸福的微笑倚在他怀中,感受由他身上传达给她的、源源不绝的勇气。
“我爹已经知道我们俩有了夫妻之实,他很生气,说要将我送到深山古刹。”她平静地告诉他先前所发生的事。
“这样也好。”他低低地笑着。
“我爹要我削发为尼呢!”宋丹雅娇嗔,他不会是觉得她削发为尼后的模样会很好笑,所以偷偷取笑她吧?
“放心,只要他一将你送上山,我立刻将你抢走,带你远走高飞,不会让你削发为尼的。”只消宋德生送她出刑部尚书府,他就可以寻找机会抢走她,这一次他会毫不犹豫且不计后果地带她离开。
宋丹雅想像着他像个英雄侠客般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爹派遣押她上山的人全给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两个人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成亲生子,他种田、她绣花,膝边围绕着活泼可爱的儿女,那将是多美好的画面。她心神向往,唇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你是我的,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就连他自己也不成。
“是的,我是你的。”她看着他的眼,含笑回应,没有人能拆散他们,这一次,她将竭尽所能地与他披荆斩棘,共创幸福美好的未来。
“才几天不见,你清瘦不少,都没吃饭吗?”他突然抱怨,不满她的消瘦。
“我只是不太有胃口,不过你不也是?才几天不见,我也发现你变瘦了。你的伤呢?有没有好转?”没她在身边照顾,她真担心他的伤会恶化。
“我的伤好多了,不信的话,待会儿你可以亲自检查。还有,你再唠叨下去,就要变成小老太婆了。”他佯装不满地抱怨。
“我变成小老太婆,你就会不喜欢我了吗?”她佯怒质问。
“我不喜欢啰啰嗦嗦的小老太婆,非常讨厌。”嘴上说讨厌,说尽反话,却不断向她窃吻。
幸福的笑声自唇瓣逸出,她躲着、玩着、闹着。
他们俩始终如一地关心着对方,视对方比自己来得更重要,闹了好一阵,两人笑得嘴巴都酸了,这才手牵着手坐下来。
项子麒拿起桌上的饭碗,挟了口菜喂她,宋丹雅噙笑吃下他亲手喂的饭菜,改接手拿来筷子,换她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