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来他只能躲在角落偷偷爱慕着慕姑娘了。
福将不表意见地耸了耸肩,未对项子尧与慕淡幽的关系多作解释。
祥叔则是老样子,保持沉默,平稳地驾着车,载着珊瑚,跟随他们上“秃鹫寨”。
*
玩兴正起的项子尧不急着带慕淡幽回“秃鹫寨”,他让灰鹫、白鹫先行护送祥叔与珊瑚前去,他则带着慕淡幽拐了弯,绕到他处。
一望无际的黄沙像瀚海一样广阔,风一吹地形便会改变,除非是识途老马带领,否则外地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最终渴死于荒沙间。
项子尧对这片大漠已了若指掌,哪里有流沙可以引敌人陷入、有进无回,以及提供水源、比黄金还宝贵的绿洲在何处,他皆一清二楚。想在大漠中存活下来,就必须具备这些常识。
这些年他待在大漠,过得悠游自在、如鱼得水,因没人管束而彻底放纵自己,率性而为。初来此地之际,他年少气盛,就像头出了闸的豹子般狂猛掠夺,凭借着一身无疑,除去了“秃鹫寨”前一任寨主——秃鹫,取而代之。
紧接着,他便隐姓埋名,在大漠定居下来。除了偶尔捎封家书报平安外,对于在外头的事,他只字未提。
项子尧带着慕淡幽来到一处地形奇特、隐密的石窟外,他勒马停步,先跃下马背,再将她抱下马来。
“这里是哪儿?”慕淡幽好奇地问。
“这里是我无聊时最常来的地方,我带你进去瞧瞧,包准你会喜欢。”项子尧一如从前般拉着她的小手,脚步轻快地沿着布满黄沙的石阶往上走。
他的喜悦感染到她,一路上她的唇角始终挂着笑花。此刻四下无人,她便不端庄地悄悄撩高裙摆,与他在石阶上跑跑跳跳。一路上有他的扶持,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依然会勇往直行。
薄汗沁上额际,她的脸庞也因他的策马狂奔而罩上沙尘,可她一点都不在乎,也不忙着擦拭,一心只想知道这里头究竟藏了些什么,让他这般神秘。
“准备好了吗?”项子尧领着她来到洞窟外,扬着爽朗的笑回头看她。
“好了!”她用力颔首。
“那走吧!”项子尧牵着她进到黑暗的石窟内。
第2章(2)
自明亮的大太阳底下来到黑暗的石窟内,一瞬间慕淡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清凉的风穿过山壁,吹拂着她因喜悦而酡红的双颊。
“别怕,我点上火后,你就可以看见了。”项子尧万般下舍地松开她的小手,自怀中取出火折子与蜡烛点上照明。
当晕黄的光线慢慢投射扩大后,慕淡幽发现她的呼息也随着光线的照射而逐渐屏住,赞叹地看着呈现于眼前的景致。
“好美……”在项子尧身后的石壁上绘有一尊佛陀、两尊菩萨,法相庄严肃穆,使得她说话时不自觉地放低音量,就怕会惊扰到栩栩如生的神佛画像。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看着她的双眸因赞叹而熠熠发亮,他就知道来对了。
“我好喜欢这里!”
“我带你到隔壁去,那里有飞天乐伎与羽人壁画。”牵着她的手,他带着她到隔壁洞窟。
看着石壁上所绘的飞天乐伎与羽人,慕淡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后,她才情不自禁地开口问:“子尧,你为什么要离开?”
项子尧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问出口。已经有好多年没人叫他子尧了,待在繁华的京城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想离开就离开了,不为什么。”他说得轻松潇洒,大掌却轻轻松开了她的小手,没让她知道,为了爱她,他痛苦过、挣扎过,也绝望过。
他不想背叛大哥,可是爱她的心却不断催促他。
倘若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大哥为妻,成为他的大嫂,不再是他所能碰触、想望的人儿。
于是,他决定放手一搏,毅然决然地留书出走,来到大漠。之所以会来到大漠,乃因圣上任命他为密探。大漠这一带近年纷扰不断,胡人探子不断潜入,可当地官府无能,无法顺利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所以圣上才会想派出密探代为查探处理。
这几年来他在大漠探查外邦是否意图不轨,并探查中原是否有人与外邦合谋,准备逐鹿中原?倘若发现谁有问题且搜到证据,可以不用透过圣上的允许,私下除掉问题所在,事后再秘密呈报给圣上即可。
而他之所以会被圣上选上,赋予重要任务,是因为在京城时,他因满腔的苦涩无处可宣泄,便参与了大大小小的兢技,夺魁是家常便饭,圣上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暗中观察起他的武艺与应变能力,想了解他是否能够担当如此重责大任?
多次观察下来,圣上发现他与一般只会花天酒地、惹是生非的世族子弟不同。虽然桀骜不驯,但他因家庭教养的关系而充满了正义,对国家社稷有一定的责任感,而且他在朝中并无职务牵绊,惹人疑窦,是最适合的人选。于是,圣上私下遣人要他进宫,问他是否愿意承担此一危险职务?
当时他心里正紊乱不安,圣上派给他的职务像是一道曙光,照亮了绝望的他,本以为淡幽与大哥的婚事已无力回天,没想到圣上的提议又让他重拾希望,太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岂会傻得放过?
是以,他大胆地向圣上提出要求——倘若他成功达成任务,请求圣上赐婚。
圣上应允了,所以他狠下心离开她,咬着牙与时间赛跑,争取一个又一个可能赢得她的机会。
至于陪着他来的连环,其父亲为户部侍郎,是他爹最得力的属下,所以他们自小就玩在一块儿,连环和他就像亲兄弟般友好,所以当得知子尧决定放手一搏,到大漠来求得一线生机时,同样为情所困的连环也决定忘却情伤,与他一道到大漠来闯一闯。
“没有任何原因?”她不相信。
“当然没有,你也晓得,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我娘不也常说我像头豹子,狂野、不受拘束吗?我在京城里待腻了,有一天就想,或许到大漠来会很有趣,于是我就来了。那你呢?怎么不待在城,跑到这里来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一副他天生就喜欢东飘西荡的模样。
“我来找你。”慕淡幽毫不隐瞒。
“找我?你怎么知道我人在这里?”他从未在书信中告知家人目前人在何方,她怎么会知道他人在大漠?
“我猜的,由你送我的手链。我拿着它到‘珠玑坊’去,请教那儿的老师傅,老师傅说手链上的雕饰工艺与宝石,很像是出自于塞外的,于是我猜你人在塞外,所以便来了。”慕淡幽同样轻描淡写,欺骗着。
“你离开家,千里跋涉来到大漠,如果我离开了,或是根本就不在大漠的话,你怎么办?这件事你爹娘知道吗?还有……我大哥他知道吗?”一讲到家中大哥,他的心口就有股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我跟家里的人说要到南方找姑妈,我爹娘、哥哥以及子熙大哥全然不知情。”她眼也不眨地对他扯谎。
“你和我大哥……可定下婚期了?”一谈论到她与大哥的婚期,他的心口就像遭到大石不断地狠狠撞击。
名义上,淡幽是他未来的大嫂、是大哥未过门的妻子。大哥与淡幽小时候就订了亲,所有人都看好这门亲事,也赞扬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没人想到,他与淡幽年龄相仿,两人不过差了两岁,从小玩到大,他带着淡幽到溪边玩水,他们一同在草原上放纸鸢,淡幽喜欢看书,他就为她找来所有有趣的书籍,在浑然未觉中,他的心头已住进了慕淡幽的身影。
每当想到她并不属于他,而且终有一天,不管再怎么不情愿,都得唤她一声大嫂,他就痛得快喘不过气来。他拒绝承认她会成为他的大嫂,是以自始至终都唤她淡幽。他一味地率性而为,仍旧带着她到处玩耍,牵她的小手也不觉有何不妥,直到两人长大了,终于不得下面对残酷的现实。
在亲情与爱情的抉择间,他日夜饱受煎熬,最后终于决定背叛大哥,因为他明白,大哥没有了淡幽,仍能一如往常般活跃于朝堂之上,但他不行。没有了淡幽,他将会有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他不想再过着看不到未来的生活,方会痛苦地下了这个决定。
“还没。”
“大哥他还是老样子,镇日忙着朝政之事吗?”听见尚未订下婚期,项子尧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不再悬吊。
“对,子熙大哥一直很忙,我很少看到他。”谈起即将与她成亲的未婚夫婿,慕淡幽并没有特别开心,仍是一贯的平淡口吻,像是谈论邻家兄长般。
“大哥向来出类拔萃,在吏部任职肯定也是人人称赞。二哥也一样,待在兵部里,他的一身好武艺绝不会被埋没掉。想来想去,项家最没用的就是我了,除了闯祸外,什么都不会,现下还成了恶名昭彰、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马贼首领。”项子尧自嘲一笑,当上“秃鹫寨”的大当家最能掩盖他的真实身分,且横行霸道做该做的事,也不会有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