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软软的触感,还带来微热的温度,竟然在一瞬间让他怔忡了。他有多久不曾这样让人碰触了?
最初,是他不愿;现在,则是别人不敢。
“没人会像你这样来碰我。”夜风般清冷的声音缓缓的响起。
他的话,使得她的手顿了一顿。“为什么?”
“你似乎很喜欢问个究竟。”他低低的声音中带著一种几乎不可辨认的笑意。
下一刻,他卷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在这一刹那,赫月夜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双很奇特的眸子,奇特到让人绝对可以过目不忘。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眸中,可以包含著如此之多的矛盾与纠结,深邃得让人看不透,这与他眉宇间的那份恬淡完全不同。
“你──”
“如果是平常的话,现在这里一定已经多了一个死人了。”他淡淡的道,松开了抓著她的手。
“是啊,如果你再不吃东西的话,就一定会死。”她揉著手腕,还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多管闲事。就算他现在立刻死在她面前,也不关她的事,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因为他没死而激动呢?
“究竟要几天不吃东西,人才会死?”他很认真的问这个问题。
通常三天没吃东西的人,怎么样也该奄奄一息了吧,而不是像他这样气定神闲的和她讨论这种问题。“你真的想要用饥饿来得到害怕的感觉?”
“嗯。”
“你从来没有感到害怕过?”
“没有。”所以才会想要知道,“你呢?有过吗?”
有,她当然有过!
害怕这种感觉,她明白得太多了。
在娘亲患病的时候,娘亲害怕,害怕会离开爹爹和她。
而在娘亲死的时候,爹爹害怕,害怕继续活在没有娘亲所在的世界中。
所以,当时的她即使年岁还小,即使还无法自力更生,可是只能告诉爹爹,她不害怕,她可以在没有爹娘的世界中活下去。
人,如果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其实是一种幸福。
“我只知道,饿死绝对不是一种最佳的选择。”
“你有更好的选择?”他的唇角微微掀起。
“如果你真想要知道害怕的感觉,最好先活下去,如果死了,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连最想见的人、最想听的话,都没办法去见、去听。”
“你希望我活下去?”异常清亮的音色,和他落魄的扮相是如此的不搭。
“当然。”她和他无怨无仇的,怎么会希望他死?
“真奇怪,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别人只会把他当成死不了的怪物。
“因为我知道,如果死了的话,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那如果我活著,你可以让我明白什么是害怕吗?”他的视线直直的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
“嗄?”赫月夜一愣。
“这样吧……”他抬手撩起她的一绺青丝,身子突然前倾,视线与她的平行,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
她的呼吸不自觉的屏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双深邃、充满了魔魅的眸子所占据。
“放、放手。”她的脸不禁红了,只因从来没有年轻男子这样抓著她的头发。
他的手指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我们定一个赌约。”
“赌约?”赫月夜怔了怔。
“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如果半年之后,你还是不能让我明白什么是害怕的话,那么你的命就归我了。”
啥?“如果你输了呢?”她的嘴巴比头脑先一步有所反应,没来得及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定这恐怖的赌约,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那一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名曰兴奋的目光,那是──野兽的兴奋!
第2章(1)
赌约的定义是什么,赫月夜不清楚,不过她倒是很清楚了好心没好报这句话的定义。
“喂,喂,你这是擅闯民宅啊!”女人的叫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哦。”男人的语音,淡得若有似无。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报官来抓你?”
“我知道。”
知道?知道他还敢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赫月夜瞪著眼前的人。
他的坐姿很闲适,左腿优雅的搁在右腿的膝盖上,随意至极。这样的坐姿如果配上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自然是再适合不过了,但问题是──眼前的人,只是一个乞丐!
可他的举手投足间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尊贵感……真是见鬼了,她竟然会觉得一个乞丐尊贵,自己是怎么了?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他打量著屋内的摆设,没等到她回答,便喃喃自语,“真的很简陋呢。”
“是很简陋没错。”所以他可以马上滚蛋了。
“虽然我并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不过这回我至少会忍耐半年。”他迳自说著。
啥?“半年?”赫月夜听了顿时傻眼。
“是的,你只有半年的时间,知道吗?我很期待,期待著你究竟可以带给我怎样的害怕。”这种期待是以往所不曾有过的,所以他很兴奋,全身的每个地方都在兴奋的叫嚣著。
“我根本没答应过这个赌约。”她抗议的喊道。
“你答不答应很重要吗?”他觉得奇怪的问。
“当然重要了!”她好歹也算是当事人之一吧。
“是吗?”他垂下眸子,右手轻捏著自己的下颚,像是在沉思,“那么你只要说‘好’就可以了。”
嗄?
“只要你说‘好’,就代表著你答应了,而这个赌约也就可以开始了。”
这人是不是疯了?她怎么可能会说“好”赫月夜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人。
“说‘好’……”他站起身,笔直的走到她的面前,“你知道吗?我很少会去在意别人有没有答应这回事。”这一次的破例,只因为她。
因为她也许真的可以让他明白自己所想要体验的感受。
“我不管什么赌约不赌约的,总之,你马上离开︱”
“这个字很难说吗?”他突如其来的俯下身子,那双让人迷惑的眸子就这样放大,近得她甚至可以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感觉呼吸变得困难,她窒了窒。
“是你说希望我活下去的,是你说只有活下去,才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所以,你是没有办法逃避的,说吧,说‘好’。”
他吐气如兰的声音像是蛊惑了她所有的知觉。
“……好。”这个字,竟不知不觉的从她的嘴里逸出。
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种没办法形容的笑,浅浅的,只是几不可察的勾起了一下唇角而已,但是却能让人感受到他是真的在笑。
“赌约成立,而你……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了。”他不容置疑的道。总是有太多的人,在他面前露出害怕的表情,但是他却始终不知道,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因此他想亲身体验。
看著他好像有那么一丝得意的表情,赫月夜像根木头似的呆站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去撞墙。
她终于可以体会晓珂每次吼她吼到最后的无力感了,因为现在她也有这种感觉。
“我……刚才那是……”
她急著想要反悔,却被他打断,“御承。”
“什么?”她再度被他眼神盯傻了。
“我的名字,御承。”他盯著她的眼,“你的名字?”
名字?
“告诉我,你的名字。”淡淡的声音,却犹如甘醇的美酒,一点一点的渗入人的灵魂深处。而他的眼,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隐隐流动著光华。
美丽得……无以复加!
“赫……月夜。”他的这双眼睛绝对具有某种法力,否则她没道理会这么简单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啊!
“月夜吗?”他喃喃的念著她的名字,声音却冰冷得可以,“那么月夜,接下来的半年内,让我明白什么是害怕吧。”
御承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际,让她突然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直觉不断的在警告著她危险,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逃。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后悔遇见了我 ,后悔不该来打扰我!”
赫月夜哆嗦了一下身子。她现在就后悔了,可不可以啊?
*
她想后悔当然是来不及了,而某人甚至还把她当作丫鬟使唤。
“我要沐浴,给我端水。”没错,御承就是这样吩咐她的。
“凭什么要我给你︱”赫月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的双眸盯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半刻钟后,一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放在了屋内。
“我饿了,你去备些膳食。”
“凭什么要我给你︱”没有例外,再次被那双眸子盯著,她依然没有反击能力。
于是乎,赫月夜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半夜待在厨房里,为那个无缘无故进驻她屋子的男人做包子。
在发酵好的面团里放入馅料,她用力的捏著。
这还有天理吗?她原本明明是做了一件好事,怎么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乞丐,都不会像他这样堂而皇之的强占民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