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想见你——”可能是一时脆弱使然,她难得任性的央求。
“我在工作。”他不假思索地婉拒,可是她软侬的声调,在他心上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痕迹。
虽然他回绝了她突如其来的要求,但李夜泠觉得他的口吻比过去多了点包容,不那么硬邦邦、冷冰冰。
他确实不太一样了。但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她无从知晓。
“我随口说说的。”她勉强牵动嘴角。
“晚一点,我的秘书会通知你见面的时间、地点。”中断了一下,他又匆匆说了句“好好休息”后,才挂上电话。
李夜泠收起手机,并不介意他总是如此的匆促。他是个事业成功的男人,上班时自然有很多决策与会议等着他。
她枯坐在秋千上轻摆摇荡,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她回神,是堂司的秘书来电告知订位的餐厅与时间。
结束通讯,李夜泠直接把讯息输入手机里的备忘录,并且设定了闹铃功能,每隔半小时提醒一次,如此一来,就算她忘性再强,也不会漏失掉。
离见面还有几个钟头,李夜泠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搭车回家。
回程的车上,她埋首在记事本中书写,忘记如何写的字,数量持续增加中。
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字迹亦呈现诡异的扭曲状,不再流畅娟秀。
不敢多想,她只管把记得的点滴写下来,也算是抒发满腔无人可倾吐的忧愁。
*
刚过七点,李夜泠到达堂司指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颇具规模的新颖茶艺馆,里头也供应中式料理。
“对不起,我迟到了。”李夜泠说话的时候还微微地喘息,难掩紧张神色。
堂司打量她狼狈的模样,对她的异样感到狐疑。
他所认识的李夜泠,行事总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因此总显得温柔高雅。可是,近来这项特质已不复见。
李夜泠喝了一口白开水,调整气息。
“身体好一点了吗?”堂司盯着她欠佳的脸色问。见她没反应,他唤了她的名字。
“嗯?什么?”她如梦初醒。“对不起,我在想一些事情。”她为自己的闪神辩解。
“你很奇怪。”他微眯起双眸。
“哪有?你太多心了。”李夜泠猛地一慌,他凌厉的眸光如雷射般,穿透她的心脏,他可怕的观察力令她心惊。“我觉得奇怪的是你。”她咕哝。
堂司沉下眼瞳,确信她有事隐瞒。“我奇怪?哪里不一样?”顺着她的话,他提问道,好看的唇扬成揶揄的弧度。
“态度。”李夜泠的语气轻描淡写,她不相信他自己没发觉。
堂司撇了撇唇,并未否认。
服务生送菜上来,又退下。
他动筷,大口吃起热腾腾的饭菜。忙碌了一整天,他根本没时间进食,连他最爱的黑咖啡都未能好好的享用一杯。
李夜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副食欲很好的样子,光是这样看着他的吃相,沉郁的心难得注入一股幸福感。
堂司回视她热切的目光,轻轻拢起眉峰。“我吃饭有什么好看的?”扫了她一眼,发现她连筷子都没拿。“不合胃口?”
李夜泠仍盯着他俊美的脸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永远惦挂着他,还是彻底遗忘他,哪一种才真正教她痛苦……
“这里的菜很好吃吗?”她记得他的嘴很挑。
何止对吃的,他什么都很挑剔,凡事务求完美。
“普通。”堂司给了明确的答复。
亏他吃得津津有味,却给了不怎么样的评价,真严格。“好难伺候。”李夜泠嘀咕。
“那你下次做给我吃,再难吃我都会吞下去。”堂司瞥她一眼,似是而非道。
在她意会过来前,他招来服务生,把食物撤走,随后送来两人的饮料。
在茶馆,他依旧点了钟爱的黑咖啡。
啜了一口几近黑色的香浓液体,温润浓郁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整个人获得了满足。
把讲究的限量骨瓷咖啡杯搁回桌上,他贸然丢了一个问题给她。“我大四那年生日的当晚,你人在哪里?”
听起来是很久远的事,但倘若他得到的情报无误,那么她一定不会轻易忘记。
李夜泠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又再度神经紧绷,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不过她还是偏着头佯装回想,企图蒙混过关。“那么多年前的事,怎么可能记得?”
堂司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和眼神,他尽收眼底。
想在他面前说谎,她的火候仍嫌不足。
“你在我房里——”他帮她说出答案。
李夜泠心口一震,觉得血液正在逆流,整个人有些晕眩。
“那一晚我被几个好友灌醉,他们离开后,是你留下来善后。”堂司睇着她,又说:“之后……我们发生了关系。”
她忽然无法呼吸!那夜的情形,如跑马灯在她脑海中播放。
“隔天一大早,我还没醒来,你就走了。”他仿佛在述说一则故事。“我醒过来后,看见的女人却是我当时的女朋友、你的姐姐,李晨露。”
所以他一直以为,当晚献出处子之身的,是他的女友。
酒醉状态的男人,加上一片黑暗的房间,纵使看不清怀里女人的模样,依然可以凭着本能满足生理需求。
伏偎在怀里的女人,温柔却生涩的反应,勾起男人疯狂的占有欲。
男人对于生命中碰触过的第一个女人,绝对难以忘怀。
几天前,他和当时为他庆生的朋友见面,若非他们用暧昧的口吻提起往事,他恐怕永远都不晓得真相,被昏昧的记忆蒙蔽事实。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抱持着怎么样的心态委身于他?答案不言而喻。然而,事后她竟然可以若无其事,甚至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跟他相恋。
她是太笨,还是傻过头?
堂司在获知当年的惊人实情后,震撼得无以复加!
翌日,他马上找李晨露试探,但她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那不是装出来的,而且,也没有假装的必要。
第7章(2)
“我有说错吗?李夜泠。”他连名带姓地喊她。
既然他能这样说出来,表示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再装傻,似乎太笨拙。
“所以呢?”她的胸口紧揪,涩然一笑。“说这些有什么用?”那是她心甘情愿,永不后悔的决定。
她很高兴自己当时的那股傻劲与一厢情愿,把宝贵的第一次给了最爱的男人。
堂司凝视她柔美的脸庞许久,最后轻喟一声。“你这个傻瓜。”低嗄的语气饱含无奈与怜惜。
李夜泠愕然,不敢多做其他无谓的联想与臆测,但又不由得怦然心动。“你是第一个说我是傻瓜的人。”良久,她找回自己的说话能力,用谈笑化解现下暧昧的气氛。
堂司莞尔。“你是傻瓜,我是……”
“笨驴!”李夜泠抢白,以诙谐的字眼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他温和醇厚的语调,让她的心骚动不已。
他不怒反笑,神态轻松。
她不可思议地抬眼,触及他异常温柔的俊颜与眼神,惊异的表情像见到怪物。“你真的好奇怪!”她呢喃。
堂司把她的嘀咕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她困扰皱眉的样子,流露出小女人的娇憨,他恣意欣赏。
慢慢地他明白,为什么当她决意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时,他会那么气恼,不愿意接受。
归咎起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乎。
太过单纯直接,往往容易被忽略。
仔细回想,认识她以后,她就全面占满了他的生活,每个重要的纪念日、庆祝典礼,都有她用心的祝福,都有她如春风般迷人的笑容,她从不曾缺席。
他将她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于是当她破坏了这项常规,他的世界为之失衡,心房失去了一部分支撑而颓败倾倒。
他自私地享有她的付出、她的爱慕,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不能再独占她的柔情与陪伴。
堂司也厘不清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顶多就是个兴趣相投的学妹罢了——他一直都这么定位。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学妹,他会对她投向别的男人怀抱而耿耿于怀吗?甚至产生了过去不曾有过的复杂情绪——
“那叫嫉妒。”
某日,他的双胞胎弟弟堂义听了他的心境描述后,笑着直言断定。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如当头棒喝,瞬间,所有怪异的纠结、矛盾都有了解释。
“原来你对爱情很迟钝,并且缺乏判断能力。”
堂义是这么取笑他的。
因为身分的关系,他不轻易信任别人,亦不容许自己感情用事。
与其说他太理智,还不如说是因为害怕受伤害,所以凡事谨慎。
有人为了贪图利益、权势,连亲生骨肉都可以贩卖、舍弃,那么还有什么感情是别无所求、永志不渝?
在他获知生母过世后,身为贫穷学者的亲生父亲,把他们兄弟俩卖给了不能生育的堂家媳妇——也就是他们现在的母亲,因此获得一笔鉅款,继而飞黄腾达的丑陋秘密之后,他的心就遭受到严重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