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时心就咚咚咚直跳,随时随地。”他回答她两个问题。硬要问他为什么,他也找不到答案,反而他才想问她是怎么将他弄成这德行。
情窦初开,这四个蠢字,他在她身上尝到了。
他没办法有条有理地列出喜欢她的理由,她就是顺了他的眼,就是一站上讲台向全班报告正事时唯一会让他抬头专心去看的人,否则他的双眼大多懒得停留在黑板上超过三秒。她是个认真的书呆子,或许是在哪一回的考试中失常了,才会沦落到他们这个后段班,也难怪她会努力想凭实力回到应该属于她的地方,可是他一想到二年级重新洗牌分班,她被送进那种成天只会读书读书读书的班级,也不再和他在同一个班级,不能常常偷跑进他的视线范围,不能老是听见她柔细的嗓音在喊起立立正敬礼,他竟然……还满舍不得的。
“这、这是什么回答……”湛静的心也跳得好急好快,完全无法掌控,她双拳抡握在胸口,生怕它躁动的声音会被尹夜听见。“我……你……”
“你不用管我怎么回答,倒是你的答案呢?和我在一起?”尹夜动手轻抚落在她肩头的细腻直发,手指挑动著发丝,缠在指节。
“你、你以为这是在超商选饮料,连考虑都不用考虑就可以给答案吗?”
“要不要就几个字,愿意就说要,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和我就是情人,不愿意就说不要,我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无聊的进行报复,你和我就当作没发生这件事,你当你的木头班长,我当我品学兼差的坏学生,没交集也很天经地义,反正你很快就会升到A段班去,以后应该也见不到面,不用觉得尴尬。”尹夜将选择权交给她,点头或摇头,决定他和她未来的相处模式。
“如果我说不愿意……你是不是就不会再跟我说半句话?”
她知道他是如何对待他不重视的人,无视、不理会、懒得交际、不想费神多哈啦半个字,这就是尹夜,四个人中最不热情也最冷漠的尹夜。
“你都决定不给我追了,我干嘛还跟你说话?浪费我的唇舌也浪费你的时间,不是吗?”都明说了,他不会死缠烂打,不会利用任何方式打扰她,虽然他会因而觉得失望,但不至于感到天塌下来的绝望,只是心情会恶劣一两个月以上甚至更久更久……
湛静咬著唇。她并不希望从此和尹夜都不再见面或讲话,却不知道该不该为了这样而不假思索地答应和他交往;恋爱不在她国中生涯的规画里,她还太年轻,不懂得分辨对尹夜的情绪是属于什么,她不讨厌他,这是她最能笃定的事情,可是喜欢他吗……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来解数学题目比较好。”她想快快转移话题。
“你嫌我功课太糟,配你很丢脸?”他紧咬著这个话题,不让她轻易过关。给他一个答案,yes or no,是要宣布他赢或输,就给他一刀痛痛快快,不要让他心里忐忑,总是时时刻刻在意著她。
“没有。”她摇头。
“觉得我没前途?”
“尹夜同学,我们今天课就先上到这里吧!”湛静胡乱收拾课本和讲义,连原子笔都来不及塞回笔袋,捉著就要跑,惊慌失措全写在她脸上,明摆著就是不敢和他共处一室。“再见!”
她逃了,像只从猫爪下逃出生天的老鼠,半步也不停留,尹夜没有起身阻止她逃离,从敞开的教室门口看著她跑百米的好脚程。
漂亮的小腿,飞扬的百褶裙,锁住他的目光,直到一个转角,失去她的踪影。
“这是拒绝吗?”他闷闷低喃。
人生第一次的告白,换得她落荒而逃,说不丧气是骗人的。
尹夜呀尹夜,你失败了。
是他太猴急了吗?是他自作多情?吓到她了吗?她本来就对他不曾心动?
无论上述理由为何,她给他一个不是“好”的答案。
尹夜靠著椅背,自嘲的笑容,镶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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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夜的态度非常明显有了改变。
与湛静擦肩而过时,没有半丝表情,双眼连一点点不期而遇的交会都未曾落在她的方向。
催收作业时,她亲自到他面前向他讨,他却先拿给旁边的蓝冬青,再由蓝冬青之手转给她,在这当中,他连哼一声也没有,更别提眼神挪过来。
午休的临时恶补他也不再出现,让她一个人在视听室里呆坐到上课铃响,等她急忙忙赶回教室时,就看到尹夜老早已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和蓝冬青他们嚼鱿鱼丝闲聊。
这就是他所谓不当情人就变成陌生人的意思吗?
他正彻彻底底地告诉她,他的不死缠烂打,就是这种程度,当他要无视于她的存在时,他可以做到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他曾经好急切好期待地噙著笑,询问她要不要跟他交往,保证他不是个缠人的男朋友,说他会像乖猫不吵不闹不烦她……
一股凉意,吹凉了她的背脊,仿彿来自于尹夜冰冷看人的视线……不,他已经不愿意再看她,那股寒凉,是从她体内窜上来的。
午休的铃声响起,湛静默默拎著饭盒,一手抱著课本及讲义,离开教室。
“她又过去视听室了吧。”蓝冬青的话,终于引来尹夜抬眸,他淡淡扫向走廊,没错,她去的方向确实是视听室。
“笨蛋,我们早就不去听她和另外三只讲废话,她自己还去得这么乐?”孟虎啐了声,扯开第三堂下课就先买好的鸡腿饭盒上的橡皮筋,开动了。
“说该要用功读书的那位迷途羔羊,要不要谈谈只用功了一天的感想?”蓝冬青开口损尹夜,虽然他不清楚尹夜告白的那件事,但隐隐约约感觉到尹夜和木头班长之间流转著怪异的氛围,尹夜的刻意疏远,木头班长总是不经意偷偷往后排瞧,看在他眼中更像欲盖弥彰。
“用功读书不如认真学赌博。”尹夜扯开一记假笑,实际上他的心情恶劣到完全不想牵动嘴角上扬,但他不想让兄弟们知道他告白失败的事,他很介意,当然不会拿出来让他们当笑话讲。
“说得好!说得好!我有带扑克牌来,吃饱来练习练习,赌下午跷课去吃牛肉面由谁付钱!”火燎原从书包倒出一大堆违禁品,扑克牌、骰子、麻将,要什么有什么。“老虎,你有带钱吧?别像上次输了请我们吃锅贴,吃完才说身上只有五块钱。”
孟虎吐掉鸡骨头,还喷了几粒白饭。“我才不会输哩!”唱衰他呀,干!
“好呀。”来赌就来赌,他情绪正差,人家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让他身体力行来试试这句俗谚是真的还是诓骗小孩子的屁话。
“木头班长不用管她吗?”蓝冬青问。
“她不关我的事。”尹夜毫无食欲,但仍是打开饭盒,里头装著些什么食物他没多看一眼,木然地夹起就往嘴里塞,嚼出满口的索然无味。
“阿夜,你什么时候敢吃绿菜花了?”孟虎发现尹夜吃下他最最敬谢不敏的东西,而且一吃还吃掉两三朵,吃惊地问。平时像绿菜花、大黄瓜、青椒这类的蔬菜,尹夜一定是立刻挑给他们,连碰都没碰过。
“我吃了绿菜花吗?”
“嗯。”孟虎和火燎原坚定地点头。
所以他现在满嘴的苦涩,是绿菜花的滋味吗?
他五岁时吃的第一朵绿菜花,有很重的草味,让他有种身为牛羊的错觉,幼时的排斥感根深柢固一直持续到现在,但他只记得草味,不记得绿菜花会苦会涩……
尹夜灌下一大口茶,试图冲淡它的味道,草草漱口,草味消失了,但苦涩味还在,他干脆停下筷子,不吃了。
“老虎,便当给你吃。”尹夜知道孟虎还塞得下第二个便当。
“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等你们要开始赌再叫我,我去抽根烟。”他推开椅子,前往抽烟的好场所——厕所。
“小心点,训导主任最近很闲,会一间一间巡厕所。”蓝冬青提醒他,被训导主任捉到,不会有好下场,劳动服务扫厕所扫到手会脱臼。
尹夜摆摆手,算是有听进去了。
孟虎干掉自己的饭盒,继续进攻尹夜留下来的。“阿夜‘那个来’哦?”
“哪个?”火燎原和蓝冬青茫然。
“我常听女生在窸窸窣窣说什么‘那个来’情绪变好糟,会懒懒的会乱发脾气会反常,阿夜看起来就是懒懒的会乱发脾气会反常的样子呀。”孟虎没弄懂“那个”是哪个,反正大概就是……“那个”吧?
“阿夜这辈子也不会有‘那个来’,不过他的确反常。”蓝冬青笑著,夹走孟虎饭盒里那颗卤蛋。“而且是从木头班长那天替他上完课之后,他回来就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