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蓁和乔奕不是他心爱的人,在他眼中,他们只是小孩子,再多的告白也无法让他动心,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将他们假装成另外一个人,假想著她浅浅的呼吸还缭绕在身边,假想著自己并不孤单。
尹夜睁著眼,一夜没睡,凌晨时,乔奕以为他睡了,又溜到病床上来,挨在他身边——就只是单纯睡觉,没有上下其手,还在尹夜的忍受范围内。
他下床,干脆把瘫睡在躺椅上的乔蓁也抱到病床上,让她和乔奕睡得舒服些。
这几天,他们陪著他也够辛苦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别说殷勤地带些清淡的食物喂食他,替他削苹果榨果汁。
尹夜站在病房的窗前,十二楼的高度往下眺望,院区底下还是黑灰的宁静,天快亮了,他今天终于可以出院,结束这几天的“假期”。
滴滴滴滴……转为震动的手机在躺椅皮面上跳呀跳,那支手机昨天乔蓁还兴高采烈地向他炫耀“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哦”,它很秀气精巧,正适合小女孩使用的机型,她还在手机上吊满星星水钻爱心粉红毛球和Keroro军曹的绿青蛙外星人,手机外萤幕上泛著浅蓝色的冷光,映出“妈咪”两字,表明来电者身分。
真是巧,他一直很想和生出这两只家伙的父母好好谈谈,问问他们是怎么教育小孩的,接连几天没回家也不吭声不骂孩子,太失职了!
尹夜决定代接这通电话,顺便教训两只家伙的妈妈。
“喂?”
“……”手机另一端被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怔得没了声音。
“你是乔蓁的妈妈吧。”尹夜边说边往病房外头的走廊走,不让交谈声吵醒乔蓁乔奕。“我叫尹夜,我想他们有跟你提过这个名字。”
“是……你好……”听起来像是感冒鼻塞正严重的声音。
“我想和你谈谈你那对儿女的问题。”
“好……”
“你知道他们在外头的行径吗?例如过了午夜十二点还逗留在赌场里;例如大把大把拿著零用钱到赌场里狂输;例如看见男人就急乎乎扑过来,饥渴得比发情的公狗还超过?”尹夜揭发他们的罪行。
“他们给你添麻烦了?”
“对。”尹夜毫不留情地回答。
“抱歉……”
她的声音听来有些耳熟,啧,他最近老是失常,觉得乔蓁有些神情很熟悉,觉得乔奕有些小动作很熟悉,现在是怎样,连他们的老妈他都觉得熟?!
“不用跟我说抱歉,我建议你先打他们一顿,扁得他们知道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分寸,跟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说是他的男人女人,还一副很骄傲的口吻问我他们是处男处女我高不高兴,接下来就是搂搂抱抱搂搂抱抱,你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奶奶的话,好好教训他们吧。”尹夜像在吐苦水般滔滔不绝地告状。
“他们这么胡来,真的好抱歉,我会好好跟他们说的。”
“不是说,是扁。还有,你丈夫似乎给他们不少的金钱花用,宠小孩不是这种宠法,真替他们著想的话,把钱存起来当教育基金,比让他们拿去赌场输光光更实际。”这不是在替乔蓁乔奕的未来做打算,只是觉得这样放任他们腐烂下去也不是办法。
“教育基金的话我这边有存,那两个孩子平时不会乱花钱。”
果然是做妈的人,替自己孩子狡辩也是理所当然,但这种父母往往就是在孩子杀人放火关进警局时嘴里还会说“我的孩子不会做坏事”的那一群。
“赌博就算是乱花钱。”拜托,醒醒吧,溺爱孩子的妈妈。
“我想……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沉迷赌博的。”
尹夜很想叹气,终于知道那两只家伙听不懂人话的性格是遗传谁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女。
在他想反驳她的谬论之前,两只家伙的妈忽然冒出一句和他们交谈内容完全无关的问句:“你身体好一些了吗?”
尹夜愣了一下,被关心得莫名其妙。“好多了,今天就会出院。”
“那就好……你要保重自己,不要把身体弄坏了,这几天的饮食要多注意,烟酒咖啡、刺激性食物都不可以吃,少量多餐,千万不可以空腹,要充分休息,不要熬夜,心情放愉快,这样……会恢复得更快。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煮些适合你吃的东西,让乔蓁乔奕带过去给你,好吗?”
跟你们的妈妈说,我的事不用人管,她这么空闲的话,好好管管你们这对儿女就够了。他曾经对那两只撂下这种狠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应该要完完整整说给当事人听,会比转述更具有杀伤力——
“你不麻烦的话,当然好。”不是,他要说的不是这一句……
“我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那……”
“谢谢你了。”也、也不是这句……
尹夜挂掉手机之后,懊恼地低吟。他疯了,一定是疯了,才会因为她的声音有那么一丝丝像湛静而不忍拒绝。
蓝冬青说得对,他到现在仍然还在疗伤,治疗心里失去湛静的那道伤口。
是他自己从不去正视心底的声音,骗自己已经不再疼痛。事实上,他脆弱得不敢去碰触思念的那块版图。
他可以去查她的下落和近况,那易如反掌,他没有,他以为是自己不屑再探究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但根本是他不敢,他不敢听见她和另一个男人共组幸福的家庭,拥有他最渴望却失去的一切。
原来,他还这么想她,思念让他在所有人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乔蓁如此,乔奕如此,连他们的妈妈也是。
尹夜自嘲地一笑。他的“总有一天”,还没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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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乔奕小脑袋探进厨房,不意外看到妈妈又在厨房里忙东忙西。
这些天为了某人的饮食问题,她又是查资料又是打电话去请教医护人员,就是为了让某人吃得健健康康。
他奉命回家来替某人带午餐……哇,是苦茶油拌面线,他喜欢。
乔奕的手背挨了一记轻拍。
“不可以偷吃。”
“是是是,只有爸爸可以吃。”真偏心。乔奕嘟嘴,开冰箱去倒果汁喝。
“姊姊还在烦爸爸吗?”除了苦茶油面线,还有清蒸鱼肉,最嫩的菜叶煮汤,闷煮得透烂的瓠瓜,水果是木瓜。
“嗯,缠得可紧了。”他回来之前乔蓁还咧嘴狂笑地说“现在阿夜是我一个人的”,哼。
“爸爸不喜欢的话,你们要收敛一点。爸爸这几天没有抽烟喝酒吧?”她坐在餐桌边,开始将一道道菜夹进便当盒内。
“当小孩的人抱抱爸爸、亲亲爸爸不过分。”乔奕才不反省,他和乔蓁只是把十几年来没得到的父爱一次补齐。“我们每天去都会搜他的身,搜到烟包就没收,酒的话火叔叔都藏起来了,你放心。”
她很满意听见这个答案。“爸爸讨厌吵,你们适可而止,要是他生气的话,你们两个会倒大楣的。”
“妈咪妈咪。”乔奕挨过来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磨蹭。“你什么时候才同意让我们跟爸爸相认?之前你担心爸爸结婚或是有固定女友,所以不准我们马上跟他说,可是我们观察过了呀,爸爸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明友,没有破坏他新家庭的顾虑,你还等什么?你怕外公叽叽歪歪吗?不用担心,我和乔蓁会解决他的。我告诉你哦,爸爸在住院时,梦里叫的是你的名字,他叫你不要走留下来,他一定还很爱你,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送便当给爸爸吃,顺便来场感人的夫妻误会冰释会面?”
当乔奕说到他在梦里叫著她不要走留下来时,夹鱼肉的筷子停住。
她,湛静,陷入短暂沉思。
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思念她吗?
她不敢奢望这种事,她以为他应该另外有妻子,她曾经从湛志明口中听见他去赌场时看见尹夜身旁有美女相伴,她并不意外,以他优秀的条件,他不该孤独,所以孩子们吵著要去见父亲时,她要他们不准鲁莽,万一尹夜已经有妻有子,那么悄悄去见他一眼就回来,她知道孩子们想要爸爸,却因为大人的选择而被迫没有,她只能尽力代替尹夜做好父亲的角色,满足两个孩子,让孩子们不自卑。
当年她离开他,才发现有了孩子,她不顾父亲的反对生下来,即便父亲很绝情地撂狠话:就算有小孩,我也不会答应让你回去找尹夜。但这两个孩子很得父亲的缘,比起内孙,他疼外孙疼得明目张胆,或许她父亲对于两个孩子有所歉疚,是他让他们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补偿也好,真心喜欢也好,他让乔奕乔蓁吃得死死的是不争的事实。
两个孩子仗恃著这点,从懂事以来就时时在湛志明耳边念著他们想见爸爸,湛志明从一开始的死不点头,到后来几年逐渐软化,但仅限于让他们听湛静讲些关于尹夜的事,他再补充一些尹夜的坏话。这一两年,湛志明软化的程度越来越大,从反对到默许,最后湛母的一番话成为压倒固执老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