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才会快乐。”他不欺瞒。
怎地又来诓人,他就不怕她再次误会,不怕她又奢望起三千宠爱在一身?
深吸气,颖儿大胆了,反正,她只剩十二个时辰。“可,少爷要把我送走不是?”
是,送走她,等于送走快乐,所以,他不会让她离开太久。双唇嗫嚅着,真心话终是没出口。
“你听话,媒人怎么说,你怎么做,好吗?”他柔声道。
他的温柔和以前一模样,记不记得,他老勾着她飞上屋顶看月亮?记不记得,夜风拂来,她偎在少爷颈窝问,想像嫦娥与吴刚?那时,他的语调和现在一样。
“我会。”偏头,她沉吟少顷,“少爷,可否允我一事。
“什么事?”
“带颖儿到屋顶上。”最后一次,她要听风在耳边飞过,即使天未黑,月未明。
“好。”他连想都没多想,抱起她,从窗口飞出去。
*
入夜,宾客酒酣耳热,新房里,颖儿覆着喜帕,独自一人静坐床边。
出嫁前,少爷抱着她飞上屋顶,并肩坐着,她和以往一样,靠在少爷颈窝。
她把喜帕盖在头上,不见了眼前景色,在红色喜气间想像,她是少爷的新娘子,想像结发情深。
他们聊了很多话,都是和以前有关的事。
她说,若是有洒更好,他二话不说,飞掠而下,携来好酒,倒满樽;她硬要杯杯相碰,硬要两手相交,他允了她的任性,于是她又开始想像,想像那是他们的交杯酒。
说也怪,今日少爷由着她闹,宠她,宠得她又不确定、不确定他心板上写的是玉儿或纪颖。
然,写什么哪里重要?他仍旧把她送出家门、送上花轿,送到宝安公子的手中。
颖儿扯下喜帕,行过天地礼了,她不再是少爷的人。
起身,她来来回回在屋里绕一圈,翻箱倒柜。
找什么?找黄金银子啊!她想起爱财的陈管事,倘若宝安公子发现新娘卷款潜逃,会气成什么样子?
她要拿了钱财,再往城东走一趟,再访一次贫户,临死前,多做善事,下个轮回,说不准儿,准生娘娘会编派她当个真正的公主。
卷了细软,找不到东西可包裹,她看见掉在床角的喜帕,低身,才要捡起,竟发现床下有一口雕工精致的箱子。
宝物在这儿!笑眯眼,她得找条更大的布巾才装得下。
颖儿拉出箱子,运气、将锁匙扭断、打开,见到里面装的东西时,倒抽气。
那是龙袍,肃亲王府里藏着一件大龙袍代表什么意思,弑君篡位?!肃亲王的野心呐……她得快点告诉少爷。
只是,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喜房?是了,迎亲日,这里最安全。
想也不想,她将新绣的喜被扯下一大幅,折折叠叠,将龙袍裹进红布里,未转身,她先听见房门打开。
有人来了!她探手抓起怀里的赤蝎粉,一回身,她就要让对方躺下。
“颖儿。”
一声低唤,是少爷?!
猛然转身,见到宇渊,话哽在喉头。
他莞尔。“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当新娘。”
“少爷过来,是要我乖乖当新娘子?”敛眉,她朝后退一步。倘若少爷点住她的穴道,她想不乖都难。
“不是,我是来带你逃跑。”
逃跑?像陈管事的小妾和情郎?念头起,脸发烧。她在想什么啊!
“为什么?”分明是少爷亲手送她上花轿,倘若不想她嫁,何必多此一举?
“你的问题真多。好吧,我到杭州……”他大略解释,身在险处,无法细表。
颖儿恍然大悟,原来,又是为了保她。
“我猜,你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当个听话新娘,所以还是瞒着你较妥当。”可瞒不瞒都一样,她就是学不来乖巧。
“东西得手了吗?”颖儿问。
“得手了,梁师傅正赶往皇宫,那里有方大人接应着,现下,总管应该正在护送公主回宫的路上。”有证据和公主,肃亲王这回难脱身。
这是好消息,颖儿笑弯两道柳眉,得意道:“幸好我没有袖手旁观。”
“什么意思?”宇渊横眉,她不会又做出什么事吧?
“我找到一件龙袍,这东西呈上去,肃亲王如何狡辩都不成。”颖儿把喜被摊开,宇渊望一眼,心惊。天,不只通敌叛国,他还有篡国想望。
宇渊轻道:“这下子,铁证如山。”
“嗯,快走吧!”颖儿把龙袍系好,本想负在背上,后来想想,还是动手将它绑在少爷身上。万一,她逃不了,这东西遗失不得。
方一眼,宇渊看透她的心思。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牵起她的手,两人跑出喜房,门开,一群黑衣男子迅速围上来。
颖儿心凉半截。她毕竟轻看了肃亲王,即便最险处也最安全,他仍派出高手监视。
“少爷,中间那个叫冷杉,是他负责与兰儿联络的。”颖儿背贴宇渊,屏气凝神,缓缓退后两步。
便是颖儿撞上兰儿与冷杉,才会发生一连串事件吧?因为他们不能亲自动手除去颖儿,否则府里大震动,他早晚会怀疑到兰儿身上,于是制造事端,让他亲手对付颖儿。
他终是小觎了肃亲王。望一眼身前的颖儿,分明是紧急状况,他仍忍不住想笑。
笨颖儿,忘记自己失去武功,还抢在他身前保护,难怪司徒先生总说她是聪明人,却老做愚蠢事。
大手展开,他把颖儿拉到身后。同时,只听得一声怒吼,黑衣人发掌向宇渊脸上劈去,宇渊拉住颖儿,斜身略退,这掌落了空。
对方见他轻轻松松避开此掌,暗地吃惊。这个靖远侯不是普通人物。
一时,十数名黑衣人纷纷抽剑,宇渊明知情势凶险,仍回身抓住颖儿腰侧,算准力道,往上一抛,将她抛到树梢头。
又护她?这时候了,少爷仍处处想她?他没考虑过,便是没有武功,她还可以使毒助他,再不济,也能伏在背上,替他挡几剑。
糟,少爷的温柔又要教她想出非分,实在是要不得呀!
第9章(2)
胡思乱想间,宇渊出剑,后发先至,势道凌厉,一出手,两名黑衣人的右手便飞溅出几点血红。
他没停下动作,一招风扫落叶,顿时,呛呛呛,几柄利剑相交,激出点点火花,双方都拚上内力。
嫣然一笑,颖儿飞身下树,自黑衣人背后突袭,皮囊里的长针发挥效用,她看准黑衣人背后穴位,扎入针,顿时,他仰翻过去。
颖儿顺利抢过一柄又薄又利的柳叶刀,刷刷刷,逼退了从旁跃入的黑衣人。
宇渊的武功以轻灵见长,东一剑、西一剑,足点地,他绕起黑衣人转圈圈,瞬地,一名黑衣人腰间中剑,鲜血喷上同门,霎时,草地上点点鲜红,教人沭目惊心。
回身,他看见颖儿只身对付两个黑衣人,吃惊,顾不得斜飞而来的剑尖,硬是飞奔到颖儿身边,这一着,他后背中剑。
回头,宁渊的剑尖趁隙指向冷杉眉心,将他逼退。冷杉伤了少爷!颖儿发狂了,向前窜越,平胸一剑刺出。
也是冷杉太轻敌,他算准颖儿武功尽失,食指轻弹,想把她的剑身弹开,没想到这剑来得好快,嗤一声,颖儿的剑从他前胸直透后背,直到死前一刻,他还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血染得颖儿整头整脸。
谁说他们可以伤她少爷?她乱了心,剑招越使越险。
“把剑放下!”怒斥一声,肃亲王出现,手里抓住一人。
众人住手,宇渊定眼。
是公主?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颖儿收手,与宇渊并肩,身子晃了两晃,再站不稳,她跌进宇渊怀里。
“相公,救我!”肃亲王的匕首更深一分,玉宁公主的脖子瞬地见红。
“钟离宇渊,你当真以为斗得过我?”肃亲王冷笑。
“你敢伤公主?皇上不会饶你。”宇渊稳住气。
“放心,我不会伤她,也不会伤你身边的靖宁公主,你死后,我会把两个公主留下来,好好伺候我儿子。”
他存心激怒宇渊,只要杀了他,朝中再无人敢同他作对。
“肃亲王好大的把握,你不怕皇上追究?”
“我自然有把握,就像我当年杀你爹娘一样,谁都追究不到我。哦,恕我失言,钟离尉是上战场杀敌受的伤,我不过喂了点东西给他,教他昏迷不醒,指证不出营里是谁通敌,他的死啊,算不到我头上。至于钟离夫人……所有人都晓得,她是死在大伯手里,那叫兄弟阅墙,可与我不相干。
若不是钟离尉太精明,把证据交给旁人,也不会累得我这几年心惊瞻颤。不过,都解决了,你一死,我就可以安安稳稳睡觉。钟离宇渊呐,我不得不承认,你比你爹更精明,不过,再精明也还是栽在我手中。”
“果然是你。”
“之前,你只能怀疑是吧?恭喜,终于听到我亲口证实,可惜啊可惜,你活不过今晚。把剑放下,如果你还要公主活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