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对他笑了笑,他接着也在她身边坐下。
“我们就是在这座亭子里拜堂成亲,你认得出来吗?那天天空飘着雪,湖心泛着薄雾,你头上盖着盖头,拜完堂就回房了,什么都看不到吧?”
她若有所思地伸手倚在栏杆上,不置可否。
“如果从头再来一遍,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书仲绮侧头凝睇,苏淮雪惊讶地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好半晌,索性转头把下颔搁在凭栏的手肘上,看着湖面,来个相应不理。
“真是自讨没趣。”他苦笑着自嘲,神情登时有些受伤。
她仍旧咬着唇,故意不去看他。
“这样也好,”书仲绮又冲着她笑,“你不说,我才不会听见不想听的话。”
苏淮雪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我说好了。”他咳了两声,柔声道:“你知道我有两个妹妹,三妹淑弦已经嫁人了,最近生了一个女儿,四妹季绫,她大概一辈子也嫁不掉。”
苏淮雪听了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
书仲绮也笑了,伸手拨去她脸上的头发,接着道:“咱们家族里还有许多女眷,又有大大小小许多丫鬟,长大之后跟着兄长出入秦楼楚馆,结识的女子更多。”
“我从小就会哄妹妹们开心,又觉得女孩儿家文文秀秀的,赏心悦目,自然也对她们个个和和气气的。久了,人人都说我是情场浪子,说我骗死人不偿命,你瞧我有吗?”
苏淮雪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他的鼻子,用力点了个头。
“连你也……”他捣着心口,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她笑着捶了他一记,书仲绮便把她抱到怀里,恶狠狠的亲了她一口。她伏在他怀里,又低笑一阵。
等她笑完,他才接着往下说:“我是个糊涂虫,哄女孩子哄惯了,就分不太清楚哪一个是真心喜欢,哪一句是随口说说。所以后来,当我认真爱上一个女子时,竟然笨得没发现。我以为自己对她的感情很普通,就像平常对女孩儿那样对待她,当然不是对她不好,但也没特别把她放在心上。”
他深深凝视她,“可是,其实我错了,我早就爱上了她,当我发现的时候,她在我心中已是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能取代。”
夕阳早已西沉,晚风吹拂着苏淮雪苍白的脸,她的笑容不再,挣开他的怀抱,低垂着头,不知所措,也不愿看他的脸。
书仲绮低头瞧她,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
“我很后悔用买卖的方式得到你,又懊恼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和你相遇。如果苏爷爷还在世,我自当放你回到爷爷身边,再堂堂正正的登门求亲,锣鼓喧天的迎娶你回来。现在再说这些好像迟了……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他拉住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包覆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苏淮雪胸口起伏,慌乱的摇头。
伸手摸摸她的脸,他柔声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什么都不用说,我不会期待你立刻回应我什么。等再过一阵子,你愿意把我当做真正的丈夫,我们再一起去祭拜爷爷,他地下有知,就能放心的走了。”
她感动得伸手抱紧他,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书仲绮退开她的怀抱,伸手拍拍她的脸颊,用拇指擦掉她的满脸泪痕,“当心把眼睛给哭瞎了,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苏淮雪吸吸鼻子,双手忽然环上他的颈子,拉下他,仰起脸,深深吻住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书仲绮整颗心都化了,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情思,热烈地回吻。
汹涌的感情和yu/望一并席卷而来,他们攀附着彼此,宛如两个双双溺水的可怜人,急欲从彼此身上得到解脱。
苏淮雪紧紧攀着他,樱唇微启的喘息着,书仲绮情生意动,立即抱起她就往亭外走去……
*
第9章(2)
本来丧事一处理完,当即动身回家,但书仲绮顾虑到妻子目前的状况,不愿她舟车劳顿,而山月渔雪阁静谧闲雅,正好适合修养生息,于是就暂时在这里住下。
“少爷,家里送来一封信。”灵墨拿着信走进书房。
书仲绮正在桌前研墨,闻言不禁抬头道:“这么巧,我正要写信回去。”
“听说是快马加鞭送来的,还是先看看好了!”她连忙把信交给主子。
他展信来看,看完,脸色立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
“爹说,皇上下了一道密旨给我,叫我和淮雪马上赶回去领旨覆命。”
到底是什么样的密旨,信里并没有透露,只是特别交代,淮雪一定要跟他一起回去,不得在金陵逗留。这真是奇了。
“我又不是朝中官员,下密旨给我做什么?”他喃喃念道。
灵墨机灵的问:“既然如此,要尽快回去喽?”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你去张罗吧!”
灵墨随即出去准备,书仲绮也起身回房。
淮雪还不能开口说话,回去又要解释一番了。他想着便叹了口气,接近卧房时,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不敢置信的瞪着门口的两道身影。
恒剑山正站在房门外对苏淮雪说话。
他握紧拳头,不假思索的退开几步,隐身在假山绿树里。
定睛细看这一幕,发现自己的妻子仰头看着剑山,笑得灿烂无比,书仲绮随即转身离去,茫然失神的走在花园小径上,一时不知该走往何处。
他们这几天恩爱缠绵,他还以为她终于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向着自己了,为什么她还和剑山暧昧不清?而自己又为什么要躲?为什么是他躲?
书仲绮呆坐在花园石椅上,冷得全身直打哆嗦。
不会的,剑山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剑山不会背叛他的。
既然不会,他为什么要避开?
为什么不走上前问他们在聊什么?
他头痛的按着太阳穴,理智偏偏敌不过猜忌,脑子里不断闪过无数个片段,那是他压抑在内心深处,最深沉的猜疑——
淮雪隔着书房漏窗,痴看剑山……
淮雪和剑山并肩站在花园里修剪花木,相视微笑……
漫天飞雪中,剑山高大的身形包覆着淮雪,相互依偎……
*
皇上突然莫名其妙的降旨给他,书仲绮不敢耽搁,于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京师。
书家两老早就如坐针毡,这会儿见到他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淮雪也回来了吗?”
“我让她先回木樨馆休息了,不必叫她吧?”
书老爷摆摆手,不以为意,似乎也不是认真关心她。
书仲绮古怪的扬起眉。好端端的,爹竟先问起淮雪,真是奇怪。
“什么密旨?究竟怎么回事?”
书老爷点头道:“皇上命你和淮雪在三个月之内,以‘鸾凤和鸣’为题,绣一幅仿画绣做为公主出嫁的贺礼。这是一份贺礼,也是一份惊喜,皇上要你们夫妻秘密完成,不可泄露风声。”
书仲绮怔忡半晌,肩膀登时垮了下来。“为什么找我?”
书夫人和悦地笑说:“你不是送了一幅仿画绣给范含征吗?这幅画后来辗转传到皇上手中,皇上爱不释手,公主也十分喜欢。后来听说图样出自你的手笔,绣功出自你的夫人,看图上双鹊绣得恩爱无双,就猜想你们必是一对鹳鲽情深的夫妻。”
“公主成亲在即,忍不住艳羡起来,就向皇上求讨此画。皇上舍不得送她,又不忍心公主失望,所以要你们夫妻联手,再绣一幅仿画绣送给公主。”
书仲绮听完,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我不愿意。”
“啊?”书夫人脸色微变,迟疑的问:“这是皇上圣恩,也是喜事一桩,你的画功早就得到皇上赏识,淮雪的绣功又得到皇上垂青,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为什么不愿意?”她还以为他们夫妻俩接到消息,一定会惊喜万分呢!
他俊容萧索,神情也有些落寞,闻言,只是淡淡回道:“淮雪的爷爷过世,她伤心过度,体力和精神都还未回复,视力也有些衰减,我不想让她做这些劳神伤眼的事,请爹娘帮我回绝吧!”
书老爷闻言喝斥,“胡闹!这是皇命,岂能说回绝就回绝?”
他沉吟片刻,又道:“再不然,用画代替行吗?或是我绘图样,另外找个绣工来绣?”
书夫人烦恼的皱起眉头。“公主属意的是你们夫妻两人合作的仿画绣,再说皇上已经开了金口,能让你讨价还价吗?”
他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淮雪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我不想眼睁睁看她再失去眼力。”
“淮雪不能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母亲惊讶莫名,他便把原委解释一遍。两老听了,都面面相觑,忍不住暗自叹息。
书夫人凝望儿子,更是心疼不舍,她早就觉得淮雪太过单薄,面相清秀有余,却福泽不深。难怪仲绮此次回来,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