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都不吃东西,这样是不行的。”
“我吃不下。”
他推开灵墨递来的包子,不禁又想着淮雪。剑山有没有好好照顾淮雪?淮雪有按时吃饭吗?见到她爷爷了吗?她还在哭吗?
“少爷,您总要留些力气,照顾少夫人吧?”她把包子塞到他手上,喝道:“吃下去。”
书仲绮只好咬了几口,如同嚼蜡似的,勉强把食物和着口水,一并吞进肚子里。
*
他们马不停蹄的连赶了几天几夜,书仲绮和灵墨吃睡都在车里,马儿跑累了,就沿途买马换上,日夜兼程的赶路,只求早一日抵达金陵。
这天,终于到了。
马车驶入一条飘着鱼腥味的小路,书仲绮不禁好奇的左盼右看。这就是淮雪成长的地方?
“是这个渔村吗?”
“嗯。”灵墨点点头,“我们下来问问。”
书仲绮点头同意,便请马夫停车,双双下车问路。
灵墨沿街挑了一个渔贩问:“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一户姓苏的人家,正在办丧事呢?”
渔贩搔搔头,表示不知,她微感失望,正要转身再找其他人,书仲绮却拍着她的肩头,道:“不必问了。”
“咦?”
灵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苏淮雪一身缟素,哭红双眼,在街道另一头,步履蹒跚的走着。
恒剑山一路扶持,漫天雪花飘在两人身上,她娇弱的身躯几乎完全被包裹在他怀里。
恒剑山,就像座稳当高大的靠山,默默守在她身边,为她挡风避雪。
书仲绮眯起眼,嘴里呼出的白雾几乎模糊了视线。远远望去,他俩相互依偎的模样,仿彿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他的心顿时被狠狠掏空了,胸口绞得疼痛不已。
“少夫人!少夫人在前面,我们走吧!”
灵墨不明所以,还向他们挥起手来。
“您终于来了。”
恒剑山把苏淮雪送到他手上。
书仲绮抱住孱弱的妻子,她憔悴得就像个破碎的娃娃,失魂落魄,双眼布满血丝,泪水还不停的从眼角滑下来,流淌在冰冷的脸颊上。
“对不起。”他难过的抱紧她,忍不住陪她一块儿红了眼眶。
苏淮雪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爷爷的灵堂设置何处?”
“为什么这么问?”她本来软倒在他胸膛上,闻言立即僵起身子,抬头看他。
书仲绮凝视她憔悴的脸。
“我来晚了,但还是该去祭拜……”
“不,不要去!”苏淮雪突然激动的抓着他的手臂,死命摇头。
他顿感茫然,低声问:“为什么?”
她鼻头一酸,又哭了出来。“去了,要用什么身份祭拜呢?”
书仲绮心头一震,颤声道:“我是你丈夫啊!”
“不是。”她缓缓摇头,悲凉不已的低声说:“你不是。”
书仲绮心中登时凉了半截,拥着她,一时心乱如麻。
“谁说不是?”
她苦涩地仰起脸。“我是你用钱财买来的,你是主子啊……求你,别去了,我爷爷若地下有知,看到你我这样的关系,他不会安心走的……”她摇着他的手臂,苦苦恳求着,“求你别去……别去。”
书仲绮呆若木鸡的看着她,而她过于激动,哭着哭着,竟然晕倒了。
“淮雪……”恒剑山紧张的往前跨了一步。
而书仲绮在紧要关头将她横抱起来,没让她受到一点儿皮肉伤。
他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命令。“回山月渔雪阁休息。”
“这样好吗?”灵墨十分不安的问。
书仲绮只是摇摇头,不欲多言。
他紧紧抱着心爱的女人,走在茫茫白雪中,像个无主孤魂,步履蹒跚,胸口空空荡荡的,心痛得已经没有丝毫感觉了。
淮雪,原来在你的心里,我依然是主子吗?我们之间只有这样吗?也许一开始是吧。可是,拜完天地之后,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所认定唯一的妻子,要和我走一辈子的女人啊!
第9章(1)
回到山月渔雪阁,苏淮雪一直昏睡不醒,找了大夫来看,说她是体质虚寒,伤心过度,又太过疲累所致,于是开了些补方就走了。
“灵墨,你照顾她。”
书仲绮把她安顿好了,便退出卧室,问起恒剑山,“灵堂设在何处?”
恒剑山回道:“苏老先生已经下葬,灵堂刚刚撤走。”
“那带我去坟上祭拜一回吧!”
“是。”
他披麻带孝,以孙女婿的身份到坟前跪拜祭悼。苏家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但见恒剑山恭敬的随侍在侧,一语不发,暗自猜想他身份非凡,更不敢出声询问了。
“少夫人以前的居所就在附近,少爷要去走走吗?再过不久,那间屋子就要被拆了。”
“好。”
离开坟地,书仲绮跟着恒剑山走入渔村,一路上都飘着一股腥咸的气味,恒剑山走到一处破废茅庐前,伸手一指。
“这里。”
书仲绮上前把门推开,屋内结满蛛网,这儿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左边一张床,床尾摆着渔具,中间有张桌子,右边有一道长长的布帘,布帘后又有一张床,一只绣架。
这,就是淮雪的房间吧。
他走到床头,坐在她以前睡的床上,胸口又是一阵窒闷难受。他过惯丰衣足食的日子,淮雪往日的生活,是他完全无法想像的。
“要回去了吗?”恒剑山问。
“等等。”
他脚步移动,不小心踢到床下一块东西,发出一阵声响。他好奇的低头往床下一看,发现一只木盒。
恒剑山立刻跪下来取出木盒,仔细拍掉灰尘,这才把木盒打开。
盒子里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有一只精美的缎面娃娃、一把细致的小木梳,还有一些童玩。就算是小孩子的东西,这些物品和茅庐的破败景象仍然十分不衬,这是小康以上的人家才能拥有的物品。
“一定是少夫人的东西,她小时候家境还好,十岁时父母经商失败,被债主逼死了,她才跟着苏老先生,从此就在附近的绣花弄工作。前几年,老先生开始痴呆,她才离开绣坊,独自在家刺绣赚钱,以便照顾老先生。”
书仲绮听得喉头有些干涩,点点头,“回去吧!”
恒剑山把木盒塞回床底下,随后关上房门,默默走在他身后。
“别跟淮雪说我来过。”他转头吩咐。
淮雪是他的妻子,可剑山却比自己更了解她的一切,走这一趟,仿彿走过淮雪之前坎坷的人生。
书仲绮眼眶微红,想起苏淮雪一身愁骨,眉眼间总带着几分寂寥萧瑟。他曾经多么迷恋那股没来由的哀伤,却不曾想过那样绝美的风情,是经历何种岁月缓慢煎熬而成的。
淮雪啊……
*
“她醒来过吗?”书仲绮摸着苏淮雪沉睡的脸庞对灵墨问道。怎么一见到她,他就心痛了?
灵墨摇摇头,叹了一声。“即便睡着,少夫人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不知道眼睛会不会哭坏了。”
“明天问问大夫。”
“是。”
不愿打扰他们,她悄然退出房间。恒剑山在外头等着她,她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呢!
书仲绮卸下外衣,躺在苏淮雪身边,默默看着她的脸,陪伴她。
她脸上淌着泪痕,一直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直到突然碰到他的身子,似乎是认出了他,这才叹息着翻过身,摸索着他的胸膛,迷迷糊糊的投入他怀里。
“淮雪?”他迷惑地任她密密实实的搂着,明知不是时候,还是禁不住意乱情迷,暗暗喘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书仲绮低头看她,发现她睡得很沉,小脸枕在他臂弯里,表情信任而满足,深锁的眉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静静拥着她,他一时百感交集。自己当初没有亲手安顿她唯一的亲人,当她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陪在她身边,怎么配当她丈夫?
“就算是这样,”他轻吻着她的额头,黯然低语,“我也不会放你走,你是我的妻子,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他收拢双臂,紧紧搂着她,紧紧搂着。
*
“少爷,少夫人来了。”灵墨走进亭子里,禀道。
“嗯。”书仲绮回过头,对妻子淡淡一笑。
苏淮雪走进湖影亭,静静地瞅着他。
他笑道:“陪我在这儿吹吹风好吗?你看,夕阳洒在水面上,多美。”
苏淮雪转头看着水面,夕阳在她脸颊罩上一层耀眼的金粉,驱走了脸上的苍白。
书仲绮挽着她的手,心底依然隐隐作痛。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醒来之后就不再哭泣。她的个性本来就文静,大伙儿见她能吃能睡,气色也慢慢恢复了,还以为她心情已经渐渐平复,却没想到她从此不再开口说话,好像一夕之间变成哑巴了。
找了大夫来看,只说她这是心病,是心里受创太大造成的,或许只是暂时的,急不来,也不能勉强她。
“坐吧!”书仲绮把她按在倚栏边坐着,拢紧她斗篷上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