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之前曾不停地解释,她会离去是因为要筹措他的医药费,想拿那些聘金来救他,但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也因此一直僵持着。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恨她!他恨她!他恨她!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相信自己恨她的时候,却看到梁靖菱痛得脸色发自,连带揪扯得他的心都痛了起来,他这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在乎她。
但是,那又如何呢?他无法原谅她,他做不到!
恼怒和心疼充塞胸口,杂乱的情绪让他无法面对,只能一再地矛盾挣扎着。病房里,她正昏睡着,刚开完刀的她需要时间静养,但是他却不想待在病房里陪着她,只因为他必须克制着不去碰她、不去拥抱她,而那些已经耗费他太多的力气。
他只能告诉自己,她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跑出来,让他撞到她的。
这只是苦肉计,苦肉计罢了。
他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他不会如了她的意,不会的。
他必须用最可怕的想法,将她想成最恶毒的人,因为要抗拒心中对她的在乎,所以在心里,他用最尖锐的言语伤害她,为的是不让自己再靠近她。
他缓缓起身,让自己离开这个离她最近的地方,他必须将那股渴望的火焰强压下去,不允许自己心软。
就在他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一瞬间,病房的门打开了。
梁靖菱扥着拐杖,脸色青白,小脸上都是汗,艰难的一步步移动着。
在睁开眼的剎那,她曾经是抱着希望的,以为耿柏胤已经接受了她,毕竟他的语气是如此地茫然,表示他对自己并不是无情的。
但,睁眼四顾无人,她怔怔地在床上等着、等着,慢慢地,等到心都冷了。她终究——还是他的困扰,心中不由得更加绝望。
她上辈子的背叛,是他们之间致命的裂痕,他怎么可能会相信她、原谅她?她已经太累了,无力再做更多的解释,况且,他总是不肯听。
她的爱情,注定了只能以悲剧收场,而她,不愿意牵连他。
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不该奢求太多。
他送她到医院,却没在病房里陪着她,这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仍是不愿见她。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造成他的困扰。
于是,梁靖菱艰难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不顾护士的阻拦,坚决要用自己的力量走出医院、离开他的身边。
护士没辙,灵机一动,突然想到那个送她进医院的男人——耿柏胤静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双手握成拳头。
她想走?她竟然想走?
他几个大步往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眼里有着燃烧的愤怒。
「妳要去哪里?」耿柏胤迅速抓住她的手臂,紧盯着她苍白的小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被发现的梁靖菱,纤细的身躯一颤,因为察觉他的怒气,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心里好苦,嘴里也好苦,苦得让她几乎吐不出话来。
「去我该去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去一个能放声大哭的地方。
「什么叫妳该去的地方?难不成再去找李强峰吗?再让他来照顾妳吗?」耿柏胤怒吼道。
一种又被拋下的愤怒,狠狠地攫住了他,他生气得想握住她的肩膀,摇她个头昏脑胀,摇她个两眼昏花,摇得她没有力气再离开他!
梁靖菱笑了,无奈地笑了。
「不会,我会照顾我自己。」她静静地说道,眼神反而变得十分平静。
风扬起,吹起她一头青丝乱发。
「说谎!妳上辈子就选择让那个员外照顾妳。」耿柏胤大声喊着。「说什么会陪我一辈子,都是谎言。﹂喊出了口,他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梁靖菱整个人一颤,却没再开口,她知道,他也同样想起了那些事,所不同的是,她选择用这辈子来弥补他,而他却选择恨她、不原谅她。
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苦以及哀伤,她忍不住闭上双眼,全身因为那阵由内心传来的激烈刺痛而紧绷着。
「我没有选择他,真的没有。」梁靖菱痛苦地说道,缓慢地摇头,最后一次替自己解释。
「当嬷嬷告诉我,你因为不原谅我的离去悲愤而气绝在床之后,那天晚上我就悬梁了。」只是,他不曾知道她的专情,不曾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耿柏胤闻言,俊脸一白,但随即自卫地猛烈摇起头来,不肯相信她。
光看到他的反应,她就知道他未说出口的话,她轻轻地摇头,缓慢地摇头,每一个动作都会震动心中那处鲜血淋漓的伤口,让她痛不欲生。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再奢望你相信,我只是希望你放手让我走。」梁靖菱的双手覆盖在胸口,只觉得心在剧烈地疼痛,泪水不停地流着。
她的泪水,几乎像刀一样划过他的胸口,教他心疼得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但是他还是执拋地不肯去相信那一切。
他不爱她!他不爱她!他不会傻得再像上辈子一样爱上她!
「好!妳滚!滚得远远的,滚!」紧握双拳,耿柏胤转过身,不愿再见她。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梁靖菱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就要裂开了。
「好,我会走、我会走……」梁靖菱花瓣般的唇勾起一抹忧伤的微笑,却还是无法澈底消弭对他的爱恋。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找到我,我会完全地消失在你面前,上辈子我欠你的,这辈子……我一次还给你。」
然后,她再也不要想起他,再也不要。
那一夜,耿柏胤睡得极不安稳。
红色的纱缦在风中飘扬着,大红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像藤蔓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谁的婚礼?究竟是谁的?!
当他还在茫然的时候,一个惊慌的大喊,灌入他的耳膜。
「不好了,新娘子寻死了……」
他的心一惊,像是被人揪住了胸口,下一秒,他人已经在新房里,怔愣地看着已经被人从白绫上解下,毫无气息、躺在地上的纤细人影。
像是幻觉一样,他看见一个可透光的影子,从地上飘了起来,逐渐在他的眼前成形。
是她!
他想开口,却被眼前的情况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人急急忙忙地奔走着,没人看见他,当然也没人看见「她」,但是他却清楚地看见她眸底的悲凄,那深入骨髓的悔恨。
然后,他看见她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听见了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声音慢慢传了过来。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心痛欲裂。
他从不相信自己会流泪,却顿时哽咽,肝肠寸断。
过去一幕又一幕飞逝而过,他们相遇,他爱上了她,他娶了她,他生了病,她离开他,甚至可以说她也害死了他,但最后她用她的生命来赎罪……
「靖菱!」
耿柏胤从梦中惊醒,知晓这一切的经过,她真的为他守身,为他赔上她的命。
而他,却依旧怪她。
倏地,靖菱先前说过的话,顿时闪过他的脑中。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找到我,我会完全地消失在你面前,上辈子我欠你的,这辈子……我一次还给你。
说不出的惊惶顿时攫住了他。
想起她上辈子的决绝,竟然选择用命来偿还他,那这辈子……她不会也傻得这么做吧?!
他的呼吸为之一窒,黑眸收缩着。
剎那间,他认清了一个事实,无论如何,他不要再次承受这一切。
「该死!」耿柏胤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靖菱,不准走!妳得留下来陪我!
如果他肯承认,他会知道他的怨,起因于他的爱和他的难受与不舍。
他恨她,也爱她;想推开她,却也想留下她。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地爱她。
第10章(2)
铁皮屋里,梁靖菱脚上打着石膏,弯身正在收拾东西。
「妳真的决定了?」梁母叹着气,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觉得自己拖累她好多好多。
「嗯。」她肯定地点点头。「您以后要好好地照顾自己,我没办法在您的身边守着您,您一定要保重,我这一走……」
靖菱的话还没说完,铁皮屋的门就被一脚踹开。
「妳哪里都不准去,更不许走!」耿柏胤激动地冲了进去,大掌用力地箝制住她的肩膀。
梁靖菱讶异地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心儿怦怦跳,紧张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我不对,我误会了妳,我不应该不相信妳,但是……」耿柏胤满心着急。
「但是现在我全都知道了,我已经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了。」
梁靖菱顿时微张着嘴,诧异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无法弄懂他的意思,好半晌之后,才疑惑地哑声开口。「你统统知道了?」
梁靖菱在原地怔了怔,因为他的失控,肩膀被握得有些疼,她以手坞着唇,有些不可置信,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他相信她了?原谅她了?
「对,我都清楚明白了,所以妳不能走,也不可以死……」他还记得他尚未进门前,靖菱那类似交代遗言的口气,他深怕她会再次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