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屋里的白亦云,透过门缝往外看去,见他仍旧跪在那儿,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咬着下唇,没来由的心头涌上一丝不舍。
但一想起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她硬是抑下对他的那份同情,转过身吹熄了桌上的烛火,迳自躺在床铺上,闭上双眸。
别再去想他的事了,她之前不是曾说过宁与君绝,永不相见吗?又何必为了他那种懦弱无能的男人而担忧?
只是她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一直无法入睡,整颗心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了,慌得很,没一会儿,她发现窗外正降下细雪。
这个时节,山上已开始下雪,天寒地冻,向煌天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又怎么捱得住?
正当白亦云打算起身拿父亲的衣袍让向煌天披上时,脑海又响起一道声音难道你忘了过去的事?难道你忘了当初亲眼见他写下休书,并亲手要她接过?
白亦云紧咬着下唇,唇瓣就这么被咬破,渗出了血,双手更是紧握成拳,指指甲整个陷入掌心里。
她怎能忘了这样的恨?
像他那种负心汉,压根不该同情,不该可怜,他活该被冻死,何况他俩早已无任何瓜葛,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死活?
时间缓缓过去,星夜逐渐被晨曦取代。
白亦云虽整夜躺在床铺上,却是彻夜未眠,原因究竟为何,她不愿多想。
下床后梳洗一番,她打开紧掩着的门扉,往外走去,只是,当她瞧见眼前的情景,不禁愣住。
向煌天仍旧跪于原地,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雪,他身上所穿着的衣裳已因为霜雪融化而湿透。
“你……”她瞪着他,低喝出声,“你疯了是不是?”
终于听见她的声音,向煌天虚弱的朝她绽出一抹笑,“你……终于肯对我说话了……”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双眸缓缓闭上,全身力气尽失,就这么倒在地上。
见他忽然倒下,白亦云再也顾不得一切,立即往前奔去,蹲下身拍打他的脸庞。
“醒醒……你快醒醒啊!”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他仍未睁开双眸。
她伸手往他身上抚去,发现他全身冰冷,但是额头却极烫,惊得她连忙收回手。
糟,他受了风寒!
没有任何迟疑,她立即扶起他那沉重的身躯走进屋里,
她先褪下他身上的衣袍、长裤和长靴,再为他穿上她爹的旧衣裤,然后燃起一盆炭火,放在他身边,好暖和他的身子。
接下来她走出屋子欲取来一盆水,没想到缸里的水早已见底,她只得连忙拿着木桶到溪边去。
顾不得冰冷的溪水会冻伤了手,她立即以木桶舀水,再提着沉重的木桶返回木屋。
她将布巾沾湿后拧干,轻轻将布巾置于他的额头上。
只要布巾不再冰凉,她就立即将它沾湿,拧干后再放回他的额头上,如此一直持续着。
陷入昏迷的向煌天不断发出梦呓。
“亦云……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你的心……亦云……请你原谅我……”
白亦云看着就算昏迷不醒,仍旧惦记着她的向煌天,目光早已放柔,伸出纤纤小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眼底有着对他的深情爱意。
但过去的事仿佛昨日才发生那般鲜明,她随即想起了他的所作所为,又让她对他心生怨恨。
伸手将他额头上的那块布取下,待她确定他的额头已不再那么烫,才起身步出木屋,到林子里寻找些药草。
她真恨自己,为什么心仍会被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牵动?
寻到了所需的药草,白亦云返回木屋,将那些药草放入药壶中,再加入一些先前所晒干的药草,一同熬煮。
第4章(2)
数个时辰过后,向煌天缓缓苏醒过来,只觉头疼欲裂,四肢无力,口干舌燥,难受至极。
这时,他才发现自个儿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衫也已换过,更有股浓郁的汤药味扑鼻而来。
他病了吗?而她一直照顾着他?心头一暖,他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笑。
白亦云走进屋里,瞧见了他唇边挂着笑的模样,并未多问,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汤药递向前。
“这是……”向煌天抬起头,望着她。
“喝下它,这样会对你的身体好一点。”她冷冷说着。
向煌天伸手接过碗,不假思索的将汤药饮下。
汤药虽苦涩,但他却觉得甜蜜,只因这是她亲手为他熬的。
随后,他将空碗搁在一旁,深情款款的瞅向她,以低沉温和的嗓音道:“其实你还是在乎着我的。”
“在乎着你?哪一点?”白亦云冷笑。
“不然你不会让我进屋,替我更衣,还特地为我熬煮汤药。”这些事显示出她是在乎着他的。
“向公子,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我这么是出于医者之心,见到病人在眼前下能见死不救,何况你若是死在这里,我岂不还要替你挖坟?那多麻烦。”白亦云故
意这么说,就是不希望他会错意,误以为她还是深爱着他。
她对他早已没了爱意,有的只是怨与恨。
听她这么说,向煌天唇边的笑容隐了去,“原来是这样啊……”他脸上难掩内心的落寞。
见他这模样,突然间白亦云感到有些心疼,但她连忙将这份情愫抑下,不许它再扩大。
“向公子,请你以后别再给我添麻烦。”
她伸出手要将一旁的空碗取走,然而向煌天的动作却快了她一步,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怎么也不愿放开。
“快放手!”她低喝。
“不,我不放。”他眼底有着坚决。
“你不怕我杀了你?”她沉声威胁,并作势要取出衣袖中的银针。
“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真的要杀我,那么早就杀了我,压根不会在乎我的死活,更不会特地熬药给我喝。”
“如果我告诉你,我在你方才饮下的汤药里加了毒药呢?”
“能死在你手中,我甘愿。”向煌天以满是深情的深邃黑眸瞅着她,再次说出同样的话。
“你……”白亦云瞪着他,“好听话人人都会说。”对于他的甜言蜜语,她已不会再心动。
“不,这不是什么好听话,而是我发自内心所说的真心话。”
“是是是,我听了十分感动,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白亦云随口说着,敷衍至极。
就算他说破了嘴,或是再说出任何甜言蜜语,她都不会再相信他,被伤过一次便以足够,用不着再自讨苦吃,被同一个人伤第二回。
看出她压根不信他所说的话,向煌天轻轻放开了她的手,眼底有着无奈,唇边则带着苦笑。
他不怪她,不怨她,因为这一切全是他造成的,他正是那个彻底伤了她的始作俑者。
当他的手一松开,一丝惆怅立即涌上白亦云心头,但她选择漠视这份感觉。
将空碗拿到外头洗净后,她并未返回屋内,反而坐在门旁,抬头仰望天空,思索着日后该怎么做。
他知道她住在这里,而且似乎一心希望她回到他身边,如此一来,她非得找个地方避开他才行。
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从小居住的地方,但她就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只愿与他之间断得干净,最好到死都不相往来。
蓦地,她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嗓音,“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一惊,白亦云连忙转头,不知他何时已下了床,并来到她身后。
“还好。”她淡淡地回答。
“是吗?但我怎么听说你医术高明,这些年治好了许多人的病,声名远播,无人不知?”向煌天倚着门板,望着她的黑眸中正蕴着笑意。
“你差人打听我?”闻言,白亦云有些气恼,怒瞪着他。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她就算不在他身边,他仍能随时掌握她的行踪。以及她所有的情况。
向煌天笑而不答。
事实上,她离开后不久,他就瞒着爹,差人来到祈南山下的小镇住下,要那人每隔一段时日便捎封信将她的情况告知他,所以他知道她在这儿为人治病,一年前还前去玉霞城带了一名女子回来医治,前两天才刚将那名女子送回去……所有关于她的事,他全都知晓。
白亦云怒瞪向他,“有什么好笑的?”
她厌恶他的笑容,因为他的笑依旧如此耀眼迷人,令她有些怦然。
该死!为何他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笑容,便能轻易牵动她的心?为何他就不能别出现在她面前?为何他非要来纠缠她?
“没什么。”向煌天轻轻摇头,脸上仍旧带着笑,“你医术高超,已成为人们口中的女神医了。”
白亦云撇开眼,不再看他,“那只不过是他人随口说说,我压根不是什么女神医。”
若她真是神,那么就不会为七情六欲所苦,也不会在见到他之后,内心不住翻腾,苦乐悲喜交织……
“但你确实是医好了那些人啊!”
“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能耐,如此而已。”她救人,是想知道自己究竟继承了爹多少医术以及娘多少的药草知识,如今看来,她并未让死去的爹娘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