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周逵不想从拯救唐冀的行动中缺席,这可是报恩的绝佳机会。问题是,唐冀会感激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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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舞阳,唐冀的另一个歇脚处。
一百二十五间瓦房,栉比鳞次地环列着一大块农地,当中有种菜的、种稻的、养鸡、养鸭……数百人各司其职,低声谈笑,其乐融融,过着恍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瓦房的北边则是一栋两层的楼宇,装潢筒单素雅,倒也洁净整齐,十分舒适。那些乡野百姓从不进到这儿来,平时说话也刻意压低声量,像怕干扰到这般的清幽似的。他们表面看起来和普通农民无异,但实际上还负担着保护此处不受骚扰的重任,若是有外人企图闯入,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将之驱逐出境。
唐冀将十二少安置于此,正是看上了它形同与世隔离的宁谧和雅静。
“你准备把我软禁多久?”十二少从浴池中袅娜起身,薄纱罩衫随步履飘散出醉人的馥郁芳香,逗弄且蛊惑地挑逗唐冀方刚的血性。
“你什么时候答应跟我共偕白头,我就什么时候还你自由。”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尽情而专注地吮吻着她殷红的唇瓣。
“明知不可为而为,你这是故意为难我。”事实上,这十多天来,她绝少衍生过逃走的念头,她是心甘情愿成为他的禁脔。
“除非你希望、永远和我当一对露水鸳鸯。”他捉住她双手。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不要为我冒这个险。”她已嗅闻到他浑身细汗里散发的混着酒味的野烈气息。
“我唐冀行事从来只问值不值得,至于后果,交与老天爷去决定吧。”他已心猿意马,亟待一驰千里了。
“万一……我无可避免地必须一死,你可愿意与我……共赴黄泉?”她要了解,他究竟有多爱她,有没有她爱的那么多。
“死?”唐冀哺给她一口烈酒,复笑得很轻很轻,“好死不如赖活。我不想死,所以你得好好给我活着。”
他们一个醉态狂颠,一个浓情眷恋,两人紧拥着滚上软垫,交叠得密不可分。
因一番纠缠,玉体掩映在衣衫之中,隐隐约约格外诱惑人心。
他逼令十二少掏空心扉,不作他想,惟有他,眼底胸臆只容他存在。
她咬着唇,享受也忍受这甜蜜而苦楚的滋味,非常感动而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这样委婉而放荡,她到底要沉沦耽溺到什么时候?就算唐冀愿意放她走,她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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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峰造极之后,十二少习惯性地枕在他臂膀上假寐。
唐冀像个极度没安全感的孩子,即使沉沉人睡也要紧搂着她。
她把玩着他一绺长发,随口问:“你家人呢?为什么从不曾听你提起?”
唐冀没有回答,紧抿的双唇有着教人难懂的忧悒和复杂的神色。
记得华宜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给的仍是同一个答案——沉默。
这世上,大概只有两个至交好友——楚毅和甄贞,明白他潜藏在心灵最幽谧深处的痛苦回忆。
不肯对人言的,当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人人只道他喜欢四海为家,不肯安定过日子,没有人明白那是因为“家”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要不是十二少出现,他这一生恐怕永远不会兴起成家的念头。虽然他为成千上万的难民建筑无数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但他自己却宁愿飘泊。
悲怆的往昔呵!
记得那也是一个初春的天候里,位于丰平大栅栏,以东,虎坊桥以南,有个短短窄窄的胡同叫寡妇巷,里头尽是挂牌的窑子。
那就是唐冀非到了万不得已不肯回来的“家”。
最后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那天和楚毅在庙口和一群邻村的小孩打架,他们寡不敌众,被打得头破血流,没钱买药敷,又害怕对方不肯罢休,不得已,只好回去找他娘求救。
到了屋门口,只听得那简陋的房里,隐隐传来女人的吟哦声:“快点,快点吧!”
“妈的,臭娘儿们!”
唐冀甫进门,见客人正挑起布帘子,将一锭银子掷往茶盘上,猥琐得意地一手拧住他的脖子,喝令:“叫爹,快叫爹,你听见没有?”
“死乌龟,王八蛋,我才不叫你。”他一脚踹向那人的下盘,痛得他哇啦哇啦地鸡猫子乱喊一通。
那晚,他向他娘要了五两银子后,便寂寂然地离开家,从此再没回去过。
自此他有时跟着舅舅、舅妈住,有时在伙房和乞丐小贩等苦瓠子挤在一起睡,混着混着也就长大了。
不久,听说他娘死了!舅妈赶来通知他时,她已人了殓,母子俩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从守灵到出殡,他倔强地没掉一滴泪。短短数日,已是沧桑聚散,连亲情都不免朝生暮死,那年他才几岁?
帮忙抬棺的大叔可怜他小小一个娃儿就没爹没娘,悄悄把他舅妈给的二两银子塞进他怀里,临走犹不忍地拍拍他的头。那是他此生得过的最温暖的施舍。
十二少不会懂得他笑里的悲凉,而他自己呢?他早已忘了过往的凄怆,老天爷不给他好日子过,他偏要活得开开心心,舒舒坦坦。
而且他还推而广之,把偷来的钱财分给所有穷困的人,邀集大家来跟老天爷作对。
“在想什么?”十二少见他始终沉默不语,好奇地问。
“想我的家人。”他坦然道,“我爹娘都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老家还有舅舅跟舅妈。”
“原来你是孤儿。”十二少怜疼地抚着他的脸庞。
“不要滥用同情心,”唐冀抓下她的手环向腰后,“我一点也不孤独,注意到庭园里的大叔大婶们没,他们全是我的亲人。”
“如同咱们一路走来遇上的那些人,他们全是靠你的羽翼才得以安稳过日子的难民?”十二少对他的观感已经由鄙视转为无上的敬仰和一点点的……气恼,“为什么?”她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为什么?”
“助人有千百种方法,为什么非要挑战王权,和朝廷作对?”如果他一天“死性”不改,他们就永远没有未来可言。许多无眠的夜,她私心里不是没有做过各式各样的设想,如果他肯弃暗投明,如果他能建下奇功,求皇上网开一面,如果……
“不这样怎能将你引来?论真细究还是‘盗神’为我俩牵的线呢。”他开怀一笑。
“强辞夺理。”拍掉他的手,翻过身子不睬他,“这一两天我一定得走,离京时皇太后再三叮咛,要我必定在清明以前将你逮捕归案,否则她将另派一队人马出来,届时我担心……”
“清明早过了,你现在担心也无济于事。”
“过了?什么时候过的?”一个月倏忽飞逝,她竟然完全没察觉!
“三日前。记得吗?我还带你到后山采花、烤肉,玩了一整天。”
是吗?十二少凛然惊心。这些日子过得太缱绻而甜蜜,美好得令她感受不到岁月之流逝。
怎么办?皇太后会另行派谁出宫捉拿唐冀呢?万一是她爹……老天,她的头好疼!
“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为你顶着,别怕。来,亲一个,”
“你这人……难道世上就没有让你害怕的事情?”
“有。”他深邃的黑瞳变得痴迷,气息喘促了起来。
“谁?”她的声音消失在他强索逼近的薄唇里,只剩下呓语般的呢喃。
“何必明知故问?”他不信她的反应有这么迟钝。他怕她,怕她坚持离去,更怕她一意求死,没有她的日子想必天地都要变了样,怎不令他忧心仲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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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衙门的后院,西门钺手捧一本经书,正看得起劲。大门外,急促的马蹄飞驰而至。
他警戒地搁下书本,踱到门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是来了什么紧急的公文时,房外已响起仓促的敲门声。
“怎么回事?”他见是部下熊一飞,手里执着一封加了缄印的书信,神色慌张异常。
“京城来的飞鸽传书。”
“我看。”西门钺摊开信笺一看,面上的血色瞬间消退,只余一片惨白,“太后微服出巡,再两天就到聂门县了。”
“是为了找回那卷遭窃的《八十七神仙图》?”
“十之八九。”西门钺心神纷乱地绕着房里踱方步,“信是王公公发出的,他责令我们一方面必须尽早将失物寻回,一方面得暗中保护太后的安全,如有丁点闪失,就不必再回东厂了。”
“那江大人和江姑娘怎么办?”
“顾不了他们了。现在逮捕唐冀要紧,等找回太后的宝物再想办法打探他们的下落。”西门钺就怕因他一时大意失手,不但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到他父亲。
“说不定江大人和江姑娘已经落人唐冀手中,若是他拿两人的性命做要胁,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要是我爹在就好了。”西门钺长年固守宫中,一切大小事物均是听命行事,现在忽然要当家做主,独当一面,难免显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