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是春寒料峭的天候,楚毅浑身湿淋淋,只觉仿佛冷到骨子里去,巴不得立刻脱了这身衣服,但他的脚步却是迟疑的。一走进院子就好像被钉子钉住,越起不前。
“怎么?这不是你家?”这屋子正悄立于白天她误闯进去那间大宅院的后方,应当也是楚家产业的一部分吧?
楚毅木然颔首:“你先在这儿等等,我进去拿。”
甄贞殊不知这里是楚毅他娘的“冷宫”,几年前王牡丹掌控一切大权后,他娘就被她由东厢房赶到这儿,从此一病不起。
屋里只有一个照料她饮食吃药的丫环小珠,就没旁的人了。
楚我平时并不住这里,只非常偶尔的才回来看看她。怪他不孝吗?这样的指控他也并不在乎,因为他的确不想见到她病怄怄的,了无斗志又只会哭的模样。
她的失宠错不在他,虽然他也从不给他父亲好脸色看,更追论蓄意去讨好他,但至少他不屈服于命运,年纪轻轻就和城中武馆的陈师父习得一身武艺,准备他日报仇雪恨之用。
他是那么努力地在为往后日子打拼盘算,可他娘呢?她就这么无止无尽的病着,浇熄了所有的希望,连他的前程也变得灰暗。
“谁在外面?是毅儿吗?进来,娘有话跟你说。”他娘气若游丝地唤道。
楚毅踌躇了下:“我只是来跟你拿件衣裳,有个朋友不小心跌进河里去。”他淡淡地说,一脚已跨进门。
“是个女孩?”否则何必跟她借衣服?楚夫人略略莞尔。她的儿子多大了?十五?十六?还是十四?瞧她这记性,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娘别瞎猜,孩儿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楚毅径自由柜子里取出一件青布衫子,挽在手腕上,“我叫她过两天就拿来还。”
“无所谓,横竖又穿不着。”楚夫人若有所思地里住他,忽间:“有没有听说你二娘预备将你送往昆仑山的事?!”
“唐冀今晚跟我说了。”他道,“我不肯去,她到底也奈何不了我。”心想,他娘一定很担心他这一去,此后她就真的完完全全孤立无援了。
“不,娘要你去,但不是去昆仑山。”她一改往常的柔弱,语气变得刚毅而果决。
“哪儿都好,去任何地方都比在这儿强。”她勉力支起身子,指着角落一个斑驳的木箱道,“把它打开。”
楚毅不明所以,纳纳地掀开木箱盖子,里边尽是一些陈旧的衣裳和褪了色的布料。
“把上面的衣服拨开。”
“这……”是大叠的银票,少说有上千两。楚毅惶惑地盯着他娘,“这是……?”
“那是为娘忍气吞声十几年,帮你攒聚下来的,趁你二娘没发现,赶快收起来。”
“娘!”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娘居然还留着这一手,而这一切全是为了他。楚毅霎时觉得脸红耳热,愧疚难当。
天!他竟然还误会她,以为她只知道来顺受,不思因应之道,岂料,她设想的心比他还要周详且深远哩。
“记住,”楚夫人沉肃地说,“不可以上昆仑山,在半途或客栈尽量想办法开溜,走得越远越好。”
“可,孩儿这一走,您怎么办?”
“娘自有自处之道,你毋需挂心。走吧,不成功就别回来见我。”她把脸转向里侧,坚决在今晚与她心爱的儿子道别。
“娘!”楚毅怎舍得就此一走了之?须臾已泪流满腮,悲不自胜。
“没出息!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尽管她天天哭,时时哭,却不许儿子掉一滴泪。
楚毅被他娘一喝,止住了饮泣。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刚毅果敢,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要你衣锦荣归,让我母以子贵,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他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语毕,她拉起被褥遮住半个头脸,奄奄地闭上双眼。
楚毅站在床前好一会儿,才依依地匆匆离去。
***
甄贞快冷死了,搞缩着身子躲在一株大树下。口中不住地呼呼低吟。
“对不起,来晚了。”楚毅忙把衣裳为她披上。
“唉,你再不来,我真会冻死在这儿。”接过衣服。发现里边湿外边干,还是无济于事,央求道:“我可不可以到里面把湿的衣服换下来?”
“不行。”王牡丹严禁任何人靠近这栋宅院,小珠就是她安排在这儿的眼线,万一给通报过去,他娘恐怕又要遭殃,“你要换就在这儿换吧。”
“这儿?”甄贞火得杏眼倒竖,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我纵然是个跑江湖的,但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如此鄙视我?”
“我才没有呢。”他的身份又没比她尊贵多少,干嘛鄙视人家?“我是想,反正你只是个小女孩——”
“谁说的?我已经够大了。”怕他不信,还特意抬头挺胸,两手叉腰以示成熟。
“你……”楚毅见她赫然挺起胸脯,竟没来由地羞得面红耳赤,“好好好,你够大,行了吧?”
“才知道。”甄贞也没发觉她的举动有欠淑女,还皮厚地沾沾自喜,“让我进去换吧?”
“还是不行。”和他娘的安危比起来,她的身子根本不算一回事,“我救了你的命,还借衣裳给你,已经报仁至义尽了。”
“常言道:送佛送上天,好人做到底。你不会想眼睁睁地看我冻死在这里吧?”
“可……”楚毅见她脸色煞白,嘴唇泛紫,心下有一些些儿不忍,“好吧。”
“让我进去?”据及开心地间。
“不,我用袍子帮你挡住,你…你就在这儿换。”
“什么?”铁石心肠的坏男人!甄贞恨不得狠狠骂一顿,然现在就是骂死他也没用呀。君子报仇三年不及,眼下还是活命要紧。“你拉好哦,要是被旁人偷窥去,我唯你是问。”
“放心,你尽管换就是了。”女人真麻烦,简简单单一件事拖拉个老半天。
楚毅张开双臂,以身作墙,为她遮掩。
“眼睛闭起来!”万一被他看了去岂不亏大了。甄贞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臂膀下,突然嗅到近在飓尺的他的胸膛有股奇特的魅惑气息,是她前所未“闻”的。
她才十二岁,情窦犹未开启哩,为何方寸间澎湃着壮阔的波澜?呵,她八成是中邪了。赶紧转过身子,免得泄漏了心底的秘密。
‘好了没?手好酸呐,怎么换个衣服要这么久?”楚毅不悦地皱起眉头。
“还没啦。”天气冷衣服穿得多嘛,这小小的地方尤其不好穿脱。
甄贞好不容易脱得光溜,青校衫子犹未套上呢,楚毅已因不耐烦倏然睁开眼——
暧!这身子骨……居……居然白净胜雪,在黝黯的天光下,分外地晶莹剔透,引人遗思?
他不由自主地直视她的背,以及腰背下那玲政的曲线。她芳龄多少?这……
“好了。”甄贞一回眸,乍见他果愣的眼,一下但住了,“你……偷看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从何解释好呢?美色当前教他怎能不心猿意马,他毕竟已经十五快十六了呀!
“还说,色魔!”甄贞赏给他一记麻辣掌,转身捂着脸沿着雨水河堤坊没命地跑。 “喂,甄贞,你听我说,我……”老天,他做了什么?真是不可原谅,怎么办才好呢?
天际的月儿娘娘亦适时探出头来,欣赏这充满童稚纯真又多情的一幕。
第二章
半个月后,楚毅上昆仑山学艺的事,在他和他爹娘全无异议之下,便由王牡丹一人决定了。
“该带的东西我都帮你带齐了。”王牡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乐得自个儿一早就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她帮楚毅准备的不过是几件换洗的粗布衣,和一些难以人口的干粮,还不满一只小包袱呢。
“多谢二娘。”楚毅按捺住满腹的怒火,表面上仍客客气气地道,“我离家这段时间,就劳烦二娘多照顾我娘了。”
“我会的。”提起他娘,王牡丹就满脸不屑,“明儿个就上路了,你自个儿看看还有什么没带齐。”
“没了。”就算有,她也不会让他带的,“我只想去和我娘和唐冀道别。”还有一个人。
“嗯,别耽搁太久。”能顺利将他赶出去,她已心满意足,这节骨眼上还是尽量依了他。
***
是从那夜开始的吗?事情往往开始了才知道。忽然,她发觉自己长大了好多,比以前更好看、更娇媚,身子时常绷得紧紧的,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令自己羞很不安。一时面露骄矜,一时又毫无自信,迷惆如踏入雾海,一脚轻一脚重。许多时候,心里总想着一个人,千思万念,心中有无限柔情缠绕。
多么新鲜而惊心的感觉!
她才十几岁,这样的感觉简直如犯了滔天大罪。但,她就是没法遏止。
小师妹季艾琳犹在羞她:“哦,要是给我爹知道了,看你丢不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