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我──]他嘴无声表示。
白雪不想管了,她一翻白眼闭上嘴。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家休息,被柯桦青这么一搅乱,她头都痛了。
「你再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蓝司洛转身挡住柯桦青。两人四目相对,气氛瞬间紧绷。
最后柯桦青死心退开。
「我们走。」蓝司洛领着白雪通过马路,他车就停在这。
「他还在吗?」白雪问。蓝司洛回头,点头。
「看他的表情,不等妳走他不会死心的。」蓝司洛打开副驾驶座门。「先上车吧,看妳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错,她的确很累。白雪揉揉额角上了蓝司洛车。Range Rover(越野路华)车宽椅软,随着车子行进,白雪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不少。
「没想到会在那里遇上你。」她转头注视蓝司洛。
「『Moon』(月亮)是我的店。」蓝司洛瞥她一眼。
白雪讶异,这么巧。
「我一共经营三家店,一就妳刚看到的『Moon』,第二是『荷塘』,第三是开在台中的『月色』。」
只要对台湾餐饮业不陌生,一定听过他刚提起的三家店名──想不到他竟然是老板。
「你早就知道我人在你店里?」她眉头一皱。
「我哪那么神!」蓝司洛笑。「从妳店里离开我就进公司忙到刚才,怎知那么巧我正打算回家前进『Moon』看看,没想到会在门口遇上妳。」
原来是这样。白雪点头,忽然想到地说:「啊,忘了跟你说,谢谢你帮忙。」
一般有钱人鲜少像他一样,这么乐于助人,白雪想起两人头次见面。明明他大可装作没看见,但他却还是义不容辞主动帮忙。
「我本来还担心妳会嫌我多事,」他没忘记下午她曾严词提醒他「不要胡说」。「但刚看妳表情好像快哭了一样。」
白雪看他一眼,眼里尽是惊讶。还以为刚才她掩饰得很好──她摸摸脸颊,不太懂为什么柯桦青没察觉到的情绪,他却发现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白雪佯装没事微笑。
「是吗?」他突然触碰她眼角。「那这是什么?」
白雪一瞧,他指尖上凝着一颗眼泪,她仓皇摸脸,全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
「想哭就哭吧,没人会笑妳。」蓝司洛轻挲她头发。他体贴的低语彷佛咒语,一说,白雪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滂沱落下。
濡湿脸颊的泪勾出她心头许多回忆。
白雪从小就比一般女生高,再加上遗传自爸爸的俊美长相,比一般女生略低的嗓音,在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之前,其他人已经因她外表把她归类进坚强、可靠,不敏感脆弱的框架里头。
除了上回被巧巧撞见她因大毛的死而哭,白雪前一次在人前落泪距今已快十年。十年前,她哭同样是因为小动物。学校校工养的杂种狗被车撞断一条腿,心疼至极的她抱着狗狗浑身血污的身子飞奔去兽医院。回来却听见同班同学嘀咕,说她长得这么冷静,却为了一条狗受伤落泪,感觉很像在演戏,好假。
外表中性的她偏生了一副敏感心肠,大概是从那时开始,白雪慢慢学会压抑情绪。不管在外头遇上再伤心难过的事,她总是忍着,忍着,就连自个儿家人也没见她哭过几回。总非得要等到她独自一人,才敢泄漏情绪。
可现在,她却因为一个仅有三面之缘的男人几句话,哭得跟个孩子一样──多愚蠢吶白雪!她一边嘲笑自己边泪如雨下,她也搞不懂自己干么掉泪?不过只是遇见不想再见的初恋情人,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想想柯桦青刚是怎么说的,他说他忘不了她,他要跟她要电话,多年前抛弃她的男人再度对她感兴趣,她应该高兴,怎么会哭个不停呢?
白雪虽是这么想,但她的眼泪却掉得越凶,她在为五年前那个傻傻相信爱情的女孩哀悼,同时觉得愤怒与不值。当年她的付出被视为糟粕,五年后同一个男人却依恋不舍地告诉她,他忘不了她──她真搞不懂柯桦青那家伙脑子在想些什么?他到底当她什么,还有,她这五年的伤心又算什么?
一盒面纸轻轻放在她腿上,白雪没吭气抽了几张擦着眼泪鼻水,眼泪依旧控制不住。蓝司洛始终没说话,一径沈默开车,半小时过去,她慢慢控制住情绪了。
她抽了张面纸捂住眼鼻看看左右,才发现蓝司洛将车开到一个她以前没来过的地方,眼前黑抹抹连盏灯也没有,只能隐约觑见铁丝网竖立。
「这里是哪里?」
「我心情不好最喜欢来的地方。」蓝司洛闪动左边方向灯靠边停下。「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蓝司洛下车朝一小屋跑去。白雪看见一老妇走出,老妇轻拍蓝司洛手臂,然后转身拿了什么东西给他。
蓝司洛回来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下车吧。」
「这里到底是──」白雪一脸狐疑。
「妳看就知道。」蓝司洛带路,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两人经过小屋,蓝司洛扬声唤:「婆婆,可以开灯了。」
「啪、啪、啪」三声响,白花花光线逼得白雪瞇起眼睛,几秒后她才认出眼前场地──网球场?!她转头看着蓝司洛,只见他从钥匙串中找出一把钥匙,一会儿便将圈围住的铁丝网门打开。
脱去身上西装,蓝司洛解开衬衫袖扣随意卷上,边问:「打过网球吗?」
白雪回答:「基本动作会,但技术不算好。」
她看着蓝司洛走进休息室取出网球拍跟一篮草黄色网球。「你带我来的目的就是打网球?」
「心情越不好越是要动动身体。」蓝司洛自裤子口袋掏出粉笔,直直走到涂着绿油漆的墙面大大画了两个圆。「这边给妳这边给我,我今天下午也在公司里受了一肚子气,一个大猪头不经我同意随意更动我的设计,他一直以为他比我高明,哼──」
他在他这边圆中写下三个字──高锦亮。
「你不是餐厅老板?」
「我是,但我也还有其他工作,」蓝司洛本想解释,但一想到时间已晚,他朝白雪笑了笑。「下回去妳店里再告诉妳,现在办正事要紧──我示范一次。」
蓝司洛推着网球篮子来到墙前十二公尺处,弯腰抓几颗塞口袋。站定,将球上抛,奋力往墙上人名一击。「高锦亮你这个王八蛋──」球撞壁回弹,他旋身又一个反手拍。「竟敢乱改我设计!」
「就这样。」蓝司洛指着前方墙壁。「重点是打他,把妳对他的不满全部倾泄,球回弹接得到就打,接不到就重发,来回打个三、四十球,保证妳今晚好睡。」
白雪抱着网球拍想了一会儿,伸手。「粉笔给我。」
蓝司洛给她,她走向前在圆里写下三个大字,柯桦青,然后走回原位,弯腰捡了一颗网球在手心掂掂。
她猛地将网球上抛,重重挥击。「你这个大笨蛋!」球「啪」地一声打在柯字上头,一个反弹过高,网球往球场远方坠去。
「再来。」蓝司洛鼓励,同时跟着挥拍。「高锦亮,你这个王八蛋──你以为──你比我强──从一开始就不断扯我后腿──王八蛋──」
随着网球每次弹回,蓝司洛打一次,就是一句骂,没几分钟热汗沁满他额际,他身旁的白雪也一样。
「大笨蛋柯桦青──你以为你勾勾手指──我就会拜倒在你裤管底下──你当我什么──挥之即去──招之即来──当我白痴──」
一直以来,白雪不曾跟人提过她与柯桦青的过去。怨不得其他同学瞎起哄打赌,是她被爱情冲昏头要喜欢那种男人,还痴痴为了那种家伙伤心五年──五年!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浪费?
她停下动作注视已被她打得模糊的柯桦青三字,一咬牙再往墙壁走去。
蓝司洛转头看见,急忙停止拍击,见她在墙上补上自个儿名字。蓝司洛吃惊问:「为什么?」
「我也是个混蛋。」白雪走回原位发球。
蓝司洛赶一步冲向前去,被他挡下的网球往旁边弹开,偌大网球场倏地安静下来。
白雪瞪着他问:「你做什么?」
「我不准妳打她。」他站在圆圈前面护卫。
「我的名字我要做什么你管得着?」白雪觉得他好好笑。
「当然管得着。」蓝司洛豁出去说了。「这是我喜欢的女人的名字,我当然要好好保护。」
他刚说什么?白雪皱紧眉头,他喜欢的女人?她一哼。「你现在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妳看着我,」他朝她走来。「妳觉得我表情像在开玩笑?」
不像。她审视蓝司洛汗津津的娃娃脸。他表情认真极了,就跟他刚才宣告他是她男友一样,十足十地占有欲──但,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