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死寂,呼吸可闻。
这座有着四十余年历史的大院,黑夜中益显其财大气粗的霸傲。
一名大汉叩着门环,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应门。门才开启一条细缝,众人便无声
地一拥而人,把应门的老佣人堵在门上,其中两名大汉以蒙汗药喷向院里的三头恶犬,
顷刻间便控制了局面。
老佣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声张,竟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唐毅的卧房在哪里?”
“老爷出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夫人或大小姐。”
“大小姐?你家大小姐不是已经嫁入虹云山庄了?”问话的人虽然刻意压低嗓门;
但仍听得出相当急切。
“不……不是,嫁人狄府的其实是我们家的小小姐……唐采楼。”
吓!为首的大汉和一旁的黑衣人骇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众皆默然。怎么会?
“带我们到唐玉婕的卧房。”
老佣人指一指左侧。“请……跟我来。”
房子共五间,精练的十名黑衣高手,闪身到了后花园。
“就是这一间。”
大汉点了老佣人的哑穴,示意其中一人轻轻撬开那房间的门。
里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交换了数个眼神,迅雷不及掩耳,四人已散至角落,借着室外微弱的天光,
隐约见房间正中,有张华丽的枣红大床,一顶红罗销金帐软软撒下。
床上影影绰绰。她就是唐家的大小姐,那个原本应该在一个月前嫁人狄家的唐玉
婕?
狄鹏迈步向前,唰地拉开罗帐——
“什么人呐?”唐玉婕见房里来了一大票人,吓得张开嘴巴,准备失声惊叫,孰
料她一口气急喘上来,颈子已给架上一把匕首。
事情太突然了,她犹在睡梦中,欠身半起,惊慌未定。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你叫唐玉婕?唐家的大小姐?”狄鹏急着弄清真相,只拣重要的问题问。
“是,是啊!”
“那么嫁人狄家的是谁?”
“是……”她惶恐地看着来者,惴想这批不速之客究竟是哪条道上的?
“快说。”匕首登时逼近寸许,直刺她的咽喉。
“是……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为什么是她?”
“因为……啊!”一阵刺痛窜向脑门,她清楚地感受到湿粘的血液自脖子流淌至
襟口。“是我的意思。不,全是我娘作的主,与我无关。”
“包括用毒害死狄虹,是不是?”
“没……没……啊!”她再也说不出话了,深抵喉间的匕首,害她痛得五官扭曲
成团。“是……是的……”
话声刚刚落下,一个黑布袋立刻套上她的头颅。
“如何处置?”一旁的黑衣人问。
“你决定吧!”冤有头债有主,他要的是另一条命。
狄鹏撇下众人,转身匆匆夺出房门,抓着老佣人就往外走。
真相已然大白,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感,反而蒙上沉重的阴霾。
※ ※ ※
唐夫人于该夜猝然“病死”床榻,没有人去深究原因,当然也不认为有所谓的
“凶手”。唐玉婕呢?那夜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她,唐宅内外谣传纷纷,可谁也没法
证实,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尽快找着她才能真相大白了。
一件欢天喜地的婚事,幡然一变成了永难弥补的憾事,怎不令人扼腕?
如何去告知伊人?负荆请罪恳求原谅?但,她肯吗?
狄鹏立于净水庵大门外,心比絮乱,思绪如涛。
一名女尼好心地过来询问:“施主,进香,还是找人?”
“找人。找唐采楼。”狄鹏不晓得她的法号,只好以俗名相称。
“唐姑娘?”
姑娘?“你是说她没有出家?”他莫名地心中一喜。
“没有呀,师父说出家受戒必须心甘情愿,唐姑娘不肯,谁也不能勉强她。”
“如今她人呢?”他已经等不及要见到她,告诉她他心底的愧疚。
“不见了。”小女尼茫然地摇摇头。“上个月有一天,庵里又来了一大批存心不
良的恶棍,师父要唐姑娘先到藏经阁暂时避一避,哪晓得她就这样不见了。”
狄鹏满怀希望,却扑了个空,不禁怅怅落落,失望不已。
“没找过吗?”好好一个人岂会凭空消失?
“找,找遍了整个山头,可就是找不到。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师父。”
※ ※ ※
蜡烛高高燃点着,烛光摇曳中,佛像若隐若现,影子一一投向四壁。
狄鹏和老师太,各自盘腿而坐。
“你有心事?”
“怎样才能找到她?”狄鹏闭目打坐,但方寸间扰攘依旧。
“找她何用?”
“弟子该为做错的事赎罪。”他浓眉深锁,深深地,在额心几乎形成一个折痕。
“只是这样吗?”
“我……”他欲言又止,仿佛怕泄漏了心里的秘密。
老师太仰首望向他,若有所思地。在静夜中,只有凄切的虫鸣,唱着最后一阙清
歌。
“你动了欲念?”
狄鹏沉吟良久,难以适切地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确让弟子魂萦梦牵。”借辞搪塞,不如诚实以告。他很清楚这件事即使瞒
得了旁人的耳目,也瞒不了自己的心。
“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师父不阻止我?”他愕然睁开眼睛。
“为什么要阻止你?少慕色艾,乃人情之常,你既非出家受戒的僧尼,岂能要求
你四大皆空?”
狄鹏受到极大鼓舞一般,欣然自座中弹跳而起。
“多谢师父。”
“知道如何找到她了?”
狄鹏喟然摇摇头。“即使天涯海角,穷毕生精力,我也在所不惜。”他发誓非找
到唐采楼不可。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俩不可能就此云淡风清,转眼乍别。
如果她不曾受迫成为他的大嫂,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惨剧,如果他不削去她的长发,
强行留下她,那么……
如果没有“真相”替他除去心中的罪恶感,也许他永远都提不起勇气走入净水庵。
既然来了,他就非得到一个“结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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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年后,江湖上出现一个行迹十分怪异的帮派——“一翦梅”。“一翦梅”既是
帮名,亦是他们帮主的称号。
这个帮派究竟有多少徒众没有人确实了解,大伙儿仅知“一翦梅”的帮主是位美
貌非凡的女子,只愿意收授男徒。然而投奔到她门下的男子,个个都已经是武功高强,
在武林之中享有相当的名气。与其说是拜师学艺,还不如说是慕她的“艳名”而来。
“一翦梅”不像华山、昆仑……等帮派,专以潜心修练,致力武学为宗旨,“一
翦梅”的徒众既是个个武艺超群,自然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在学习武术上。因此他们大
肆经营商务,包括织坊、染坊、铜矿、锡矿码头、各船坞货栈、甚至赌坊,行迹遍及
整个大江南北,短短几年,即在江湖上造成相当大的震撼。
他们将挣来的钱财全部奉献给这位美丽的帮主,而无怨无悔。她座下有左右使者,
四大护法、八大散人、十六大护卫。他们的共同特征是年轻、俊朗、身手矫健,而且
对她唯命是从,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翦梅”旗下虽然拥有诸多产业,但她却一直蛰居扬州。按天下名园胜景,洛
有“名园”之记,汴有“梦梁”之禄。扬州名城大郡,地襟吴越,怀水抱山,乃是天
然风尚华丽之所。
她有的是钱,购名山、居华夏根本不成问题。只是她刻意的深居简出,则更引起
众人的遐想,进而议论纷纷。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她,她就是要尽享荣华富贵,就是要唯我独尊,就是要孤傲冷
漠谁都不理!
此刻,“一翦梅”正在她的小院西房,描织锦花以打发时间,一手捏着竹蔑绷紧
了的一块月白苏绢,一手握黛石笔出神。
这是一双晶莹得似象牙雕琢出来的美臂,如雪的皓腕微带一点晕红的血色。翠绿
的竹蔑弓弦上的画,是一技横亘的梅花,映衬着漫天的大雪和一片朦胧的茫茫凌岗,
画儿、手儿和她的人一样绝丽而冷艳。
沉吟未几,贴身侍撞小四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天黑了,怎么也不点灯?”小四打火点着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将滑落的毛篷帮
“一翦梅”披上肩背。
这是他最爱做的工作,服侍他的主子穿衣吃饭,他就好开心。
“一翦梅”注意到他手中的信笺,问道:“有事?”
“盖左使飞鸽传书,说有一个疯子,天天到场子里闹事,还把几个堂口搞得鸡飞
狗跳。”
“一个堂口有百多人,竟然摆不平一个疯 子?”“一翦梅”微微地有些愠怒。
“信里说了,那人虽然举止怪异,行径疯狂,武功却恁地高强,盖左使就是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