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你说什么?有种给老子再说一句!"说话时一双筷子跟着饭粒同时喷向嫣羽轩。
“嗳哟!"
没想到大门外冷不防地抛进一块石子,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额头。吴天贵惊魂未定,嫣羽楼已经堂堂皇皇走了进来。
"你又趁我不在,欺负我姊姊了?"嫣羽楼正眼也不给他一个,兀自把臂弯里装着刚院好布匹的竹篓搁在墙角边,旋身抓起筷子,蹲在圆凳上,唏哩呼噜就吃了起来。
"糟糕,流血了,我去拿药给你敷上。"
"放心啦,死不了的。"嫣羽楼把她姊姊拉回饭桌旁。"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干年。"不小心掠向吴天贵的眼满是鄙夷和讥嘲。
她一直不知道她姊姊到底喜欢他哪一点,这个王八蛋除了有个大块头的身材,五官长得粗霸之外,内在更是一团腐臭溃败的垃圾渣子。从他入赘到嫣家来,就不断向姊姊要钱。以前她们还有一间尚称宽敞的屋子,被他一把天九输得连桌椅都保不住。有一回,她偷听到姊姊和吴天贵商量,想在村子口开一家摊子卖云吞,安安稳稳过生活。没想到吴天贵回头就甩了姊姊一耳光,生气地辱骂她,何不干脆去当妓女,放着清闲的“好”日子不过,卖什么云吞?
这事传到张大婶耳中(当然是嫣羽楼故意散播出去的)。她义愤填膺找了地方长老来,当场把吴天贵骂得狗血淋头。自那以后,吴天贵就天天巴望着嫣羽楼长大成人,简直到了恨不得打草惊蛇揠苗肋长的地步。不能卖老婆,卖小姨子总可以吧?
怎知人算不如天算。嫣羽楼长是长大了,可她的个性和她姊姊却是完金迥异,不受他的摆布也就算了,还动不动跟他大小声,有时卯起来甚至拳脚相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让他丢脸到了家。倘使再不赶快想个办把她撵出去,他迟早会死得很难看。
“有完没完你,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姊夫,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老虎不发威,以为他是病猫?
“不爽是不是?”嫣羽楼搁下碗筷,一拳就挥过去。
吴天贵惨嚎一声,直接跌落地面。
"妈的,小轩,看你妹妹干了什么好事?!"可恶,牙齿少了一颗。“一个没教养的恶婆娘!"
“我这叫青出于蓝胜于蓝。”嫣羽楼发现自己功力精进,乐得喜孜孜的。"要不要尝尝我的右勾拳?”
"小楼,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嘛。"嫣羽轩为难地站在两人中间,苦口婆心地规劝,只求能家和万事兴。
"听到没,是我姊姊在帮你求情,否则我今天就送你回苏州卖鸭蛋!"没出息的赌鬼!
嫣羽楼草草吞了一碗白饭,就踅回房里打盹去了,下午她还有一大堆活儿要做呢。
"小楼,你给我站住!"吴天贵虽然打不过她,却也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往嘴皮子上争回面子。
嫣羽楼压根儿没把他放在服里。"姊,叫他把臭嘴闭起来,要不然我去拿针线喽。"
“喂,你----"吴天贵装腔作势地追到门边,从里头忽然飞出一锭银子,当即令他转怒为笑。"算你识时务,不然老子----"接着又飞出一只绣花鞋,精准地塞进他聒噪个没完的大嘴巴。"呸呸呸!臭娘们,你给老子……"不骂了。哼!好男不与女斗。摸两把去!
"你又要上哪儿去?"嫣羽轩忙堵在大门口,不让他出去。
"我的事你别管。"吴天贵一把将嫣羽轩推开,正急于离去,却见外头来了周媒婆和四名大汉。
"这里是嫣家?"其中一名大汉问。
吴天贵看对方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马上很孬种地躲到他老婆背后去。低声道:"要是来催赌债的,就说没我这个人。"
"你又去赌了?”嫣羽轩真会被他给气死。
"听到没?华管事问你话呢。"周媒婆倒是满面春风,一脸喜气。
"是,我是嫣羽轩,各位爷有什么事?”
"那么嫣羽楼是令妹喽!"
"是的。请问你们找她是为了啥?"老天,小楼千万别又在外头捅楼子才好。
"我们是专程替我家少爷来提亲的。"华管事傲慢地走进屋里,示意他身旁的三名家丁把手中提着的红色布包放在桌上。
吴天贵好奇地趋前一看,乖乖隆地咚,竟是三大包白花花的银子。
“这里总共有五百两,是我家夫人先送来给嫣姑娘采办妆奁用的。下月初五是黄道吉日,届时我们将前来迎娶嫣姑娘,并再致送一百两。"华管家话一说完,转头就要走人。
“等等,这事……你们问过我妹妹了?”如果小楼不知情,她也绝不能这么草率地帮她做决定呀。
“哟,你没听清楚他是华家的人?”周媒婆很狗腿地为华管事帮腔。
“男婚女嫁总得双方同意,难不成你们想抢亲?”嫣羽轩深知小楼的个性,她万万不可能同意这样强逼硬娶的婚事。
"那又如何!"华管事阴阴地一笑。
"你----"
"唉,笨婆娘,有那么多钱可以拿,你还管小楼答不答应。"吴天贵像苍蝇见了米田贡,两手紧抱着三袋银两,舍不得放。
“不行,我说过了……"嫣羽轩一个人说不过他们七嘴八舌,苦恼得只好大叫:"小楼,你起来!快起来!"
"你你你,你这个八婆。"吴天贵唯恐嫣羽楼醒来,所有的好事全部付诸东流,仓皇道:"我答应,钱我收下了,下个月来娶人吧。"话才说完,等不及华管事等人的回应,拎起其中一袋银子就往外跑。
"喂,相公,你上哪儿去?”完了,他准是又到赌场去了。
望着丈夫逃难也似的背影消失在竹子林后,嫣羽轩颓然立在门边,把视线移到了华管事脸上。
"看来,这件婚事就这么‘说’定了。"他若有所思地睇视嫣羽轩清丽秀逸的面孔好一会儿,才率领众人昂然离去。
"不,不----"嫣羽轩惊慌失措地冲进内堂。"小楼,你快醒醒,我们有……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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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哭了。"嫣羽楼一面收拾家当,一面还不时回头安慰她姊姊两句。"像吴天贵那种下三滥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虽然不好,但总是我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让他把我给休了,以后教我怎么有脸去见人?"嫣羽轩为此已经足足哭了一天一夜。
"丈夫如衣履,破了犹可补;姊妹如手足,断了无可续。比较起来当然是我比较重要喽。"收拾完毕,她吩咐托运工把所有东西全部搬上雇来的马车。
横竖她和姊姊就要搬离这间暂时租宿的小屋子了。她用一部分华家送来的聘金,在城内帮羽轩买了一栋虽不大,但绝对够三、五个人住的小宅院,并且还为她在集市顶下了一个摊位,现在她终于可以如愿,卖她最拿手的云吞面和什锦糖了。
"吴天贵虽然不长进,但是人并不坏呀。"
"是,他很好,他只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奸佞狡诈狼心狗肺而已。”这样的人犹不觉得坏,监牢里还能关谁?瞎子都看不上的货色,她竟巴着不肯放,中邪了也不是这样。
她该庆宰有她这么一个真知灼见且慷慨大力的妹妹,想得出用一百两帮她买回自由和一辈子的幸福。再和吴天贵搅和下去,只怕被榨干抹尽,最后仍得流落烟花柳巷。
“瞧你把他说得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嫣羽轩立在檐下,依依难舍地再三回顾这间她和吴天贵住了三年的茅草屋。
"他本来就是,何须我说。"嫣羽楼拉着姊姊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坐上马车。
"你真无情。"嫣羽轩望着她,有感而发地说。
“提不起放不下,拖泥带水,婆婆妈妈就是有情?”嫣羽楼不以为然地撇着小嘴。"做人哪,永远要向前看,不必浪费时间往后瞧,改变不了什么的。"
“难道……你一点不难过?我……昨儿到市集,听人家说,华家那少爷才十三岁,你嫁过去其实只是去……"嫣羽轩伤心得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儿的抹泪。
“去当免费的丫鬟!”她扬扬眉,表现得一脸不在乎。"反正都是要劳我筋骨,饿我体肤,换个地方继续受老天折磨而已,做什么还不都是一样。"她说得云淡风轻,然两剪熠熠生辉的水眸却闪烁看苍凉的星芒。
十三岁?他才十三岁?嫣羽楼脑中浮现那日在溪边见到的大男孩,个头比她还要高呢。他为什么要娶她?周瓶儿说她才十五岁,根本没资格当妻大姊,姓华的小子娶她,莫非是要报老鼠冤?
嫣羽楼下意识抚着至今仍微微发疼的胸口。狗东西!这地方连嫣羽轩都没摸过,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人的面非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