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相信你。”他终于放开了缰绳。冬雪轻巧地驾驭著骏马向前飞奔,看著她矫健的身姿,葛荣不甚安心地追了上去,很快就超越了她。
此刻的冬雪非常紧张,她从未在山林里以这样的速度骑马奔驰,看著飞驰而过的树木,她觉得头皮发麻,可是为了让葛荣放心,为了甩掉追兵,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努力控制好坐骑,紧跟在葛荣身后全速飞跑,心里祈祷著。“马儿,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吧,只要别把我甩下你的背就好。”
忽然,背上被一个石头似的东西重重打了一下,她的身子往前一倾,差点失控落马,她立刻夹紧马腹,控制好身体往四周看了看,并没发现异样,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于紧张没坐稳的缘故,便竭力放松身体。
可是不久后她感觉到又有东西飞过身边,还没时间细想,她的坐骑忽然步伐紊乱,导致她的速度陡然减慢。
她又惊慌又纳闷地安抚著坐骑,调整著速度。
“冬雪,你怎么啦?”前头传来葛荣的声音。
她一边忙著拉缰绳,一边回答:“我不知道,好像马儿受了惊吓。”
一直骑在她身后的珈珞加速冲了过来,冷嘲热讽道:“看看那马,像受了惊吓吗?你别以为你那大魔头哥哥来了就想作怪!”
她的话让葛荣的脸色一寒,可是忙于安抚坐骑的冬雪无暇注意她,看到坐骑恢复了常态,立刻对葛荣说:“现在没事了,快走吧!”
她一夹马腹,将坐骑引向前方,希望远离那个阴险的女人。
葛荣狐疑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片刻,也策马追赶而去。
在他们身后,珈珞暗自冷笑:这次,我看你命有多大?
她一手控制著缰绳,一手探向箭囊,从里面摸出几个鸡蛋大小的石头,盯著前方与王上并辔而行的苗条身影,等待合适的机会。
不久,他们奔上一处起伏的山坡,身后的追击者也更加接近,双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而就在此时,冬雪的坐骑忽然摇晃著套著嚼子的脑袋,前腿弯曲跪地,她应声坠落马下,幸运的是她的坐骑同时趔趄倒地,否则她套在马蹬里的脚会要了她的命。
“冬雪!”葛荣一声惊呼,勒住坐骑,跳下马向她跑来,先将她的脚从马蹬里抽出再抱起她,看到她满脸血,不由得又痛又气地骂道:“停止无聊的苦肉计!”
冬雪头晕目眩,浑身痛不堪言,在她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时,努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你快走,别管我!”
随后一阵晕眩袭来,她意识模糊地闭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箭矢的破空声和尔朱天宝疯狂的叫声,葛荣来不及查看她的伤势,抱起她上了自己的马,命令众人策马狂奔。
冬雪的坐骑孤零零地跟随在大队人马身后。
第七章
明亮的阳光照耀著小屋和泉边帐篷顶上,寒冷的山风吹拂著,郁郁葱葱的山林散发著青草和山花的芳香。冬雪坐在草屋门槛上,看著坐在泉边沉思的男人。
自从那天坠马被他带来这里后,已经过了好多天。
清醒过来后,她只看到四面起伏无边的山峦,以及这间幽静寂寞的草屋和屋外一大一小的两顶帐篷,她不知道其他人到哪里去了,除了脸色阴沉的葛荣和照顾她的松子、强子,她还看到珈珞也在这,据她自己说,是王上觉得有个女人在,对她会比较好,才叫她跟来的。
她宁愿不要她陪,这个女人对她充满了恨,她不想见到她。可是为了不激怒葛荣,她愿意服从他的任何安排。
可是让她难过的是,他一直都不理她,既不跟她说话,也不问她的伤势,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住在大帐篷里,而她独自住在草屋内。几天前,当她完全清醒,伤口也不怎么疼时,她曾去大帐篷找他,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可是他不理她,仿彿她是空气一般。
她相信他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她、不理睬她。
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是她害得他和他的部下身陷危机之中,还差点被杀;他好心给她的衣物在坠马时弄破了;她笨拙的骑术让他最珍贵的战马受了伤;还有,她美丽的容貌毁了,她相信,这才是令他远避她的最主要原因!
去找他而被他忽视的那天,她曾在泉边看过自己的倒影,震惊地发现自己变得那么陌生和丑陋。那水中的倒影真的是她吗?那扭曲的面容真的是她吗?
她害怕地离开了泉水,并原谅了他的冷漠,那样的一张脸,谁有兴趣看?
没有了美丽的容颜,她觉得不可惜,那样当哥哥再见到她时,就不会再纠缠她,也不会在夜里潜到她房内吓她了。
只是,没有美丽的容颜,她也失去了他,那个已经刻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
想到他再也不碰她,不让她睡在他的床上,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她的心里就很难受。可是,她又怎能怪他呢?他从来就没有说过喜欢她,也一直明白地告诉她,她只不过是他用来报复尔朱天宝的工具。
滚烫的泪水流出,她赶紧用手去擦。却碰到了脸上凸凹不平的伤,虽然伤口已经不那么痛了,可是想起几天前水中的倒影,她不禁厌恶地收回手。
红肿的腮,歪斜的鼻,满是伤疤的面颊,让她再也没勇气去面对心爱的男人。
放下手,却又看到手心同样丑陋的伤。
唉,我真是一个丑八怪,难怪他那么讨厌我!
泉水边传来珈珞的笑声,那个如今显得十分快活的女人走到葛荣身边,将手中某个东西递给他看,两人靠得很紧。
这情景让她心里一痛,想起这几个晚上,她看到珈珞到他的帐篷去,虽然他的帐篷内住著两个侍卫,他们做不了什么,可是看到她与他亲近,尤其听到帐篷里传出说笑声时,她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苦肉计?”回忆起在她昏迷前听到的他的咒骂,她苦涩地想,难道他真蠢得以为她是那样的人吗?
起身进屋,她关上门,阻隔了外面的阳光和笑声,只留下满室寂寞和幽暗。
她本来就是个安静孤独的人,只是在享受过温情和关怀后,她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孤独寂寞,随著伤口的愈合和疼痛感的减轻,独自在只有一个火炉、一张床的茅草屋里,她越来越食不甘味,卧不知眠。
日子一天天的过著,除了每日来此替她的伤敷药、换药的老妇人,她能接触的只是给她一日三餐的强子和松子,就连珈珞都不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这天早晨,她习惯性地坐在门槛上用眼睛寻找泉水边的身影,却没看到他。
“强子,松子,你们王上呢?”熬到吃午饭时,她问守护她的士兵。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我很丑,你们不愿看我。”她消沉地说:“那说说话可以吗?”
强子看著她,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极不自在地说:“不是,姑娘还是很漂亮,可是,王上不许……”
王上不许?!
她木然地看著他,脸上已经开始平复的伤疤变得青白发亮。
“姑娘不要担心,你的伤好了以后,会像以前一样美。”松子也安慰她。
可是她没有听到他的安慰,她的心被“王上不许”那四个字撕裂了。
他不理睬她,也不许其他人理睬她,这等冷酷,更甚于她妖魔似的哥哥!
她的心抽痛,眼眶发烫,可是她绝对不哭,因为这里面没有欺骗和背叛。从一开始他就说过她活该,他绑架她就是为了毁灭她,替他的妻儿报仇,就在不久前,他还一再告诉她,不要喜欢他,不要爱他,因为他不要她的感情。
是她自己没能管好自己的心,是她自己将心捧到他手中让他撕裂,如今,心碎了,她怨不得人!
从这天起,她不再走出房门,不再寻找泉水边的身影,也不再开口。
可是,强子和松子反而时常跟她说话了,只不过她极少回答。
从他们口中,她知道葛荣离开这里去打仗,把她留在这里是要她养好伤。
起码,他没有急于将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她送回酋帅府去报复她的哥哥。看来,他还没有那么绝情!
心里有丝安慰,想到可怕的战场,她依然为他担心,但她克制著不去多想。在他如此冷酷地对待她后,她为什么要在乎他?
从老郎中处,她讨来针线,将自己破烂的衣物好好地缝补整齐,又将散乱的头发梳理好,由于手上的伤,她已经好久没有梳头,现在伤口在复原,她不想再蓬头垢面。就算是丑八怪,也有权利打扮漂亮得体,不是吗?
一个午后,她坐在茅屋内,注视著地上。那里有一群忙碌的蚂蚁,正在辛苦地搬运她吃饭时落在地上的残渣。它们是那么纤细弱小,却因为有彼此相依而显得十分壮大。看著它们一个挨著一个,紧密地站在一起,同心协力将食物一点点地送往它们的“家”,她的眼睛潮湿了。如果她能选择,她愿意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