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终于毅然抛弃长不大的男人之际,是赵湘柔伸出援手,收留她住了好一阵子,直到她毕业、确定回台湾。当然,一天到晚被那个嘴巴不饶人的大小姐酸是免不了的,吵吵闹闹,分手的难堪与痛楚也就过去了。
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反正,不是头一遭心碎。
躺在落地窗边的长躺椅上,她瞇着眼,让时差的疲惫淹没自己。迷迷糊糊的在旧金山午后的阳光下睡着,一直到被电话吵醒。
「思婕,到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温和笑声,是越洋关心的罗可茵。「妳在补眠?梦到在吃饭?」
「我刚说了什么?」她慢慢清醒。刚刚接电话时一定乱讲了什么,罗可茵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妳说鱼头,或是芋头,我没听清楚。」罗可茵笑问:「要跟湘柔去吃沙锅鱼头吗?想去那家我也去过的燕京酒楼?」
其实她梦到的,是相识之初,郎敬予煮东西给她吃的情景。那时一切都还没开始,每天只要看到他短短十五分钟,就偷偷开心;一点点的殷勤,就可以让她甜进心里,久久不散。
而今,她的心里藏着一只野兽,贪婪而不知餍足,永远吃不饱,永远张开大口在索求,想要吞噬一切。
怎么不把自己吃掉呢?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就没事了?
不要想了。真的,不要想了。她会好的。至少,她有两个这么好的朋友。
「是啊,等一下就出去吃。湘柔不在呢,她大概把握时间出去逛街了,根本就是假公济私,谁说品牌经理都这样的……」
聊了一下,赵湘柔就回来了。她们一面斗嘴一面出门采购,吵吵闹闹的,注意力被转移,就不会一直想那个人了。
晚上辗转难眠是一定的,她也不勉强自己睡觉。半夜在客厅、厨房里闲晃也没关系。打开电视,吱吱喳喳的英文流泄而出,她呆呆望着,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隔天眼圈黑得跟熊猫一样,赵湘柔问起,则一律推给「时差」。
就这样过了几天完全无所事事的日子,她已经把木头地板擦得发亮,两间浴室也都洗得闪闪动人之际,终于,可喜的疲倦与睡意回来了。她一过中午就可以躺在沙发上睡着,等赵湘柔回来,两人再一起商量晚餐吃什么。
电铃响起时,电视上还播着美国家庭主妇热爱的肥皂剧,程思婕以为是电视音效,翻个身,抱紧怀中枕头,打算继续睡。
电铃又响。再响。继续响。
不是电视啦!她猛然坐起,一面暗骂自己蠢。抬头看看时钟,明明是下午三点多,还不到湘柔回来的时候啊。
会是谁?
打开门,她傻住了。然后,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疯狂加速。
门外,迎面而来,是一大把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真的是一大把,少说有二、三十朵。甜蜜的香气扑鼻,让她忍不住要深深呼吸。
玫瑰长了腿,长长的。玫瑰还有手捧着,刚硬而黝黑。
是他!是他追来了!
不过瞬间,程思婕立刻否定了这个臭美的想法。这是美国,郎敬予怎么可能出现?少作梦了吧妳。
定了定神,她再度打量那束有手有脚的玫瑰。
「Jacky?你怎么来了?」程思婕不太确定地问,手扶着门,困惑到极点。
应该是从精英会间接听到消息的吧?程思婕心里很快转了好几个念头,不过,其中没有包括请他进来坐这一项。她连门都没有完全打开,堵在门口,很直率地问:「你有什么事?干嘛耍神秘,要来之前为什么不打电话?」
「那就不是惊喜了。」Jacky充满委屈的脸从花后面露出来。「我特别选了妳最喜欢的玫瑰,妳连声谢谢都不说吗?」
「谢谢。但我不能收。到底有什么事,请你快说。」虽然不像赵湘柔那么肆无忌惮,但她自己也不是婉转迂回的信奉者。
「只是来看看妳。听说妳来美国散心了,妳心情不好?」Jacky露出他最善解人意的温柔笑容。「嘿,只是来探望老朋友,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不是你的老朋友。」程思婕毫不留情。「不用旁敲侧击,我失恋了没错,但不用安慰。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可以──」
强悍、直率、一如往常的程思婕,她的脆弱只给最亲近的人看见。
「我知道我可以走了,妳不用一直强调。」Jacky打断她,漂亮到有点流气的俊脸上都是真挚的关心。「思婕,别逞强了,偶尔软弱一下没关系。想说就说,想哭就哭吧,真的,我不会笑妳。」
程思婕简直想翻白眼。「你又知道我想哭了?」
「妳就算哭,也不会哭给外人看,我知道。不过反正妳看不起我,也不用在乎我怎么想,对吧?那就跟我聊聊没关系。」他不愧为她的前男友,算是了解她。
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虽然两人分手分得不漂亮,但……在正常的时候,Jacky真的是非常温柔、非常会哄女孩子的。当年,她不就曾经被这一套给迷昏过?
靠着门,她直视这个外型超优、手段超高、却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
「不然,这样好了。」他把重重的花束推给她。事出突然,她反射性地接过。「我在楼下转角的星巴克等妳,妳想来就来聊聊,不来也没关系。无论如何,开心一点,失恋就失恋,我也常常失恋。时间过去,一切都会没事的。」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给她鼓励,然后真的不再纠缠,转身去搭电梯,下楼去了。
程思婕抱着花,站在门口很久很久。
也许情场失意,但她真的很幸运,身旁关心她的人,这么多。
但一切再完美,心都好像缺了个口,怎么补都补不起来。
把花放回厨房,她拿了钥匙,锁好门,也下楼去了。
初秋的异国灿烂阳光下,和一个不算朋友的人喝杯咖啡,也不是太过分的事。何况,他还欠她六百四十块美金,她一定要趁这机会要回来。
别以为她会忘记,她记性可是超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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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叙旧咖啡,程思婕被某位大小姐唠叨到差点聋掉。
「Jacky那个人,就像吃水饺沾酱油,这里沾一点、那里沾一点,坏习惯改不掉!而妳,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必当酱油碟吧?」赵大小姐每日疲劳轰炸,讲来讲去就是这几句,程思婕都会背了。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喝个咖啡而已,不会有以后了。」何况她已经拿到某人开的支票,一翻两瞪眼,再无瓜葛亏欠。
「只是喝咖啡?那昨天我丢掉的,本来在餐桌上那一大瓶的玫瑰花,又是怎么回事?」赵湘柔冷笑。
「妳不要那样笑,看起来很可怕,像肥皂剧里面的反派坏女人。」她窝在沙发上准时收看下午的肥皂剧,特地指给赵湘柔看。「就是这个。妳看,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一模一样。」
赵湘柔对她的嘻皮笑脸没辙。她本来就只是回来换个衣服、拿东西,下午要继续去看秀或开会的,当下摇着头,足蹬三吋半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走出门。「我不管妳了,妳好自为之吧。」
「不管才怪,晚上回来还不是继续念。真是管家婆。」程思婕只敢小声咕哝。
「我听到了!」赵湘柔关门之际,娇滴滴嚷过来。「程思婕,妳给我等着,晚上再跟妳算帐。」
赵湘柔走后,偌大的室内又陷入沉静。有个人在身旁说说笑笑,真的差别好大。一个人的时候,心情很容易又down了下来。
但她完全没有打算要找Jacky,湘柔实在是多虑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心在谁身上,念念不忘的又是谁。反正不会是Jacky。
此刻电铃响了。又响。
好,真是白天别说人,晚上别说鬼。这个时间,大概是沾酱油的人又来了。
猛然拉开门,果然又是一大束的玫瑰。程思婕双手扠腰,秀眉挑高,没好气地开炮了。「Jacky,你这梗用太多次,已经老掉了!很没新意耶,能不能换点别的?」
「还有别人送过妳花?」低沉嗓音透露着恼意,从玫瑰后面传出。
程思婕呆掉了。真的,完完全全呆掉。
那声音不是Jacky。
「看来妳喜欢粉红色玫瑰的事,不算秘密。」某人非常不爽的脸从玫瑰后面露出来,带着点胡渣、有点黑眼圈,但,程思婕觉得她从没看过这么英俊的脸。
是郎敬予。他来了。
「你、你、你……怎么会……」
「妳不是要惊喜?要人带着鲜花突然在门口出现?」郎敬予的脸超臭的。「谁是Jacky?吴宗宪也在追妳吗?」
程思婕噗哧笑出来,用手掩住嘴,她明媚的大眼睛湿湿的,却是忍也忍不住笑。